血珠滴在落叶上，晕开的银纹还没散，星玄已经抬脚往前走了。白跟在后头，没再哼那调子，但指尖的温度又降了半度，像是随身揣了块天然制冷贴。
穿过常磐森林的边界，视野豁然一亮。尼比市不大，水泥路刚压平，路边电线杆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挑战告示，字迹歪得像被风吹过的蚯蚓。远处一座灰扑扑的岩石建筑蹲在街角，门楣上挂着块铁皮招牌，画着个歪头咧嘴的大岩蛇，底下一行字：“尼比道馆，硬得像你爸的腰”。
“这招牌，”星玄眯眼，“怕不是小刚自己画的？”
白面无表情：“至少比‘到哪都连不上wi-Fi’终端强点。”
星玄一愣，扭头看他：“你还记得我说话？”
“嗯。”白淡淡道，“你每次嘴贱完，系统都会抽风。”
“那说明我有预知能力。”星玄摸出怀表，轻轻一弹盖子——界面清爽，信号满格，任务栏那行字稳稳挂着：【让小刚兼顾道馆与旅行，成为双身份强者】。
他盯着“兼顾”俩字看了三秒，啧了一声：“这任务出得跟甲方需求似的，听着简单，做起来全是坑。”
白扫了眼道馆方向：“先看人。”
“对。”星玄把怀表塞回口袋，“光看系统奖励，全是虚的。‘道馆管理技巧’？‘岩石亲和力’？听着像培训班发的结业证书。”
两人混在几个扛着背包的训练家中间，顺着人流进了道馆外围的观众席。场地是露天的，地面铺着粗粝的玄武岩板，边缘用铁链围出擂台。小刚正站在中央，一身橙黄工装裤配背心，胳膊上肌肉绷得像刚从矿井里刨出来的花岗岩。
他正和一个戴鸭舌帽的挑战者对战。对面放出了杰尼龟，小刚只甩了句“大岩蛇，上”，连战术都没喊。
战斗干脆利落。大岩蛇一记撞击把杰尼龟撞得原地转了三圈，尾巴一甩，直接扫出场外。观众鼓掌，小刚礼貌鞠躬，笑容标准得像复印出来的。
星玄却眯起了眼。
“你看他右手。”他低声对白说。
小刚接过徽章确认卡时，拇指无意识地蹭了蹭道馆徽章的边缘，动作极轻，但重复了三次。更明显的是，当挑战者临走前说了句“下一站去白银山挖化石”，小刚的眼神猛地往墙上一瞥——那儿挂着幅关都地图，白银山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还贴了张便利贴，写着“弟弟要的化石翼龙模型”。
星玄嘴角一勾：“这人心里有坑。”
白没接话，但视线落在小刚转身时的背影上。那肩膀挺得笔直，可步伐落地时，左脚比右脚慢了半拍，像是背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走。
战斗结束，观众陆续散场。星玄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朝道馆门口走去。白落后半步，目光扫过角落一根训练桩——桩体裂了道缝，渗出暗红色的矿物粉末，像干涸的血渍。
“打扰了。”星玄在门口拦住正要进屋的小刚，“刚看完你对战，想请教个问题。”
小刚愣了下，随即露出职业微笑：“哦，训练家交流？没问题。”
“岩石系宝可梦，你觉得最难掌控的是哪一点？”
小刚挠了挠头：“力量不难，难的是‘稳’。它们不像电系那么灵巧，一发力就容易过头。我常跟大岩蛇说，打架要像砌墙，一砖一瓦都得落准。”
星玄点头：“那如果让你放下道馆出去旅行，最舍不得的是什么？”
空气静了半秒。
小刚的笑容僵了不到一秒，但足够明显。他低头看了看徽章，又抬头，声音沉了半度：“道馆……是家。我爹妈不在了，弟弟妹妹还小，我得守着。”
“可你墙上贴着白银山。”星玄没绕弯，“你不想去？”
小刚沉默两秒，忽然笑了：“谁说的？我做梦都想。可梦想又不能当饭吃，家里还得靠道馆收入撑着。”
他说完，语气忽然轻松起来：“不过嘛，岩石系嘛，扛压是本职。站在这儿一天，就得像块石头，风吹不倒，雨打不烂。”
星玄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人说话像在背道馆宣传稿，但眼神里的疲惫藏不住。
“你这石头，快风化了。”他心里嘀咕。
两人告别后，走到道馆后院的小径。阳光斜切过来，照在白的肩上。他忽然停步，回头看了眼小刚进屋的背影。
“他很重。”白说。
星玄挑眉：“谁？”
“他背的东西。”白的声音很轻，“像你爷爷走之前，把所有事都压进一口箱子里，不让人碰，也不让自己喘。”
星玄脚步一顿。
那年他十二岁，爷爷躺在病床上，还在念叨“冰箱里有你爱吃的酱牛肉，记得热了再吃”。人走了，箱子里的存折、房产证、一堆没拆封的药，全是他一个人慢慢收拾的。
他没说话，但心里那根弦，轻轻颤了一下。
回到街边长椅，星玄重新打开怀表。系统界面平静，可当他目光扫过“道馆管理技巧”那一栏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虚影——机械臂，粗犷的金属结构，表面刻着岩层纹路，和小刚未来那条战斗机械臂一模一样。
“哈。”他低笑出声，“原来不是让他逃开道馆，是让道馆变成矿车头。”
白侧头：“有思路了？”
“有啊。”星玄靠上椅背，指尖轻敲表壳，“小刚不想走，不是因为没梦想，是因为走不了。家里要钱，道馆要人，他一走，全塌。可如果……道馆能自己生钱呢？”
“比如？”
“比如，”星玄目光扫向那根训练桩，“他这桩子都裂了，还在渗铁矿。要是我能让他种矿呢？灵泉浇一浇，石头里长出灵能矿，一吨卖十万，他请十个代理馆主都绰绰有余。”
白看了他一眼：“你会白给？”
“那不行。”星玄摇头，“得让他觉得是自己挖出来的。赛亚人血脉能越战越强，人也得在‘自己搞定’的时候才真正站起来。”
他站起身，朝道馆方向走了一步，忽然停住，伸手碰了碰那根训练桩的裂缝。
指尖传来微弱的震动，像是地下有东西在呼吸。
他取出一滴稀释的灵泉水，轻轻滴进裂缝。
水珠渗入的瞬间，岩石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荧光绿，像是夜光笔涂过的一道痕。紧接着，裂缝深处传来轻微的“咔”声，像是某种晶体在生长。
星玄收回手，看着那抹光缓缓沉入石中。
“成了。”他低声说，“第一步，不是救他，是让他看见——石头，也能开花。”
白站在他身后，忽然开口：“你刚才说‘种矿’。”
“对。”
“可矿是挖的，不是种的。”
星玄回头，笑了：“谁说的？在我们那儿，种啥都行。灵泉里能养龙，空间里能种太阳，为啥不能种矿？”
他拍了拍裤子：“再说了，小刚不是花心大萝卜嘛？萝卜种地里，不也得开花？”
白没笑，但眼角动了下。
星玄转身朝道馆大门走去，步伐轻快。阳光照在银白发丝上，折射出一点微光。
身后，那根训练桩的裂缝中，一粒细小的晶体正缓缓从石缝里探出头，像一颗刚破土的种子。
星玄的手刚搭上门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