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骏马扬鞭,恍惚间便是一月过去。
时节已至秋分霜降,寒意一日浓过一日。
陆沉坐在宽敞温暖的大厅里,窗外秋风萧瑟,屋内却暖意融融。
红拂端来一个精致的铜制火盆,盆中盛满了上好的木炭,烧得正旺,跳跃的火苗映出一圈浓浓的暖意。
“少爷,这炭真好哩,烧起来一点烟都没有,也没那股子呛人的怪味儿。”
红拂一边说着,一边将用热水暖好的九虫酒小心翼翼地端给陆沉。
酒液在青瓷壶中微微荡漾,散发出药材与酒香混合的独特气息。
“是啊。”
陆沉接过温热的酒杯,小口抿着。
辛辣中带着甘醇的酒液滑入喉中,一股暖流迅速扩散开来,强大的药力汇入四肢百骸,使他体内的气血不断变的更加强大。
暖流阵阵,很快驱散了身周的寒意。
他不禁想起以前住在雨师巷破旧小屋时的光景。
每到入冬,天寒地冻,只能去买最便宜、质量最差的杂炭取暖。
那种炭是用劣质木材的边角料烧制,烟大气臭,烧不了多久就只剩下一堆灰白的渣滓。
如今,确是今非昔比了。
烧的是专供富户官家的坚炭,此炭选用硬木精心烧制,火力旺盛持久,耐烧而无烟无味,
让整个房间都保持着一种干燥舒适的温暖。
“我听师父说。”陆沉望着盆中纯净的火焰,随口道,“沐国公府上用的炭,那才叫真正的好炭。”
“其唤作‘银骨炭’,都是山楂木、枣木、梨木这等果木,烧成后质地坚密,敲击之声清越如瓷,烧起来不仅无烟无味,燃尽后的炭灰通体洁白如雪,堪称一绝。”
“少爷懂得真多!”
红拂睁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崇拜。
对她而言,国公府的生活如同另一个世界,而陆沉却能娓娓道来。
“就你嘴巴甜。”
陆沉笑了笑,随手从身旁小几上的描金食盒里取出一块软糯的枣泥糕,递给红拂。
“谢谢少爷!”
红拂喜滋滋地接过糕点,心中暗道,哪有这点心来的甜?遂即小口吃着,眉眼弯成了月牙。
陆沉笑着摇摇头,慢慢饮尽两杯九虫酒。
药力伴随着酒劲在体内化开,浑身暖烘烘的,气血也随之活跃起来。
他起身踱向后院,准备开始每日雷打不动的练功。
后院地面已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清冷。
陆沉却只着一件单衣,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摆开《内壮神力八段锦》的起手式。
他的动作早已娴熟无比,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圆融自如。
举手投足间,体内那股日益雄浑的内壮之力随之奔涌,如温暖的潮汐般流转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每一次呼吸吐纳,每一次动作牵引,都在助长着气血,锤炼着体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阻碍自己多时的“力关”瓶颈,在这日复一日、水滴石穿的打磨下,已然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脆弱。
仿佛一张被水浸透的薄纸,只差最后轻轻一戳,便能豁然贯通!
“按部就班,稳扎稳打,这进度比我之前预想的还要快上几分。”
陆沉收势而立,口中呼出的白气悠长绵密。
他暗自估计,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三五日功夫,便能水到渠成,一举突破瓶颈!
“待到那时,我正式迈入‘气关’,实力大增,出城剿匪之事,便可真正提上日程了。”
陆沉心中谋划着。
对于剿匪这等凶险之事,他并不急躁。
深知必须稳稳发育,确保自身实力足够强横,方能以雷霆万钧之势犁庭扫穴。
否则,一旦贸然出击却吃了亏,折了威风,安宁县这边刚刚建立的威信恐怕顷刻间就会非议四起,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谋定而后动,不动则已,动则必功成!
这是陆沉的行事准则。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宋彪便脚步匆匆地寻到了陆沉的宅子。
“陆都头,踩好点了!”
宋彪言说道:“我派出去的眼线连夜回报,连云寨那边近来动静不小,频频有小股人马下山,恐怕会有什么大动作。”
陆沉眼神微微一眯:“宋教头觉得该如何应对?”
宋彪轻声道:“连云寨人马调动频繁,但行踪很隐蔽,贸然调动大队乡勇前去,目标太大,极易打草惊蛇。”
“依我之见,不如你我二人乔装改扮,先行一步,潜入那边探一探虚实,摸清他们的底细和意图再做定夺。”
陆沉思忖片刻,觉得此言有理。
宋彪武功高强,乃是实打实的“气关”高手,经验老辣。
有他同行护持,只要不陷入重围,安全应当无虞。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出城?”陆沉问道。
“极好。”
“东西我都备下了。”
宋彪显然早有准备,从身后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套半旧不新的粗麻布衣服。
还有两顶破旧的毡帽,甚至还有两把磨得锃亮却略显老旧的猎刀,伪装得极为彻底。
宋彪拿起一件扔给陆沉,咧嘴笑道:“嘿嘿,就是不知道陆兄弟穿惯了长袍,还习不习惯这麻衣?”
陆沉接过衣服,二话不说便直接换上,摇头笑道:“宋教头说笑了,我陆沉也不是什么金贵的少爷出身,雨师巷的苦日子才过去多久?这有何不习惯的。”
换好猎户装扮,陆沉又仔细叮嘱闻声过来的红拂:“我出门几日,你与王大娘守好家,每日多买些酒菜,若有相熟的少东家来寻,便说我闭关练功,务必让宅子里显得热闹些,莫要让人察觉我不在城中。”
他心知肚明,自己扫了樵帮的场子,得罪了不少本地见不得光的势力。
那些人迫于县尊的压力不敢明着报复,但若知道自己离城,暗中使绊子、下黑手的勾当绝对乐意之至。
交待完毕,两人便背着猎弓,挎着猎刀,扮作寻常入山讨生活的猎户。
低着头,混在出城的人流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安宁县。
一路向西,尽是崎岖难行的山道。
两人脚程虽然很快,但步行了几十里山路之后,等到接近连云寨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带时,已是日落西山,暮色四合。
深秋的寒意随着夜色弥漫开来。
两人没有贸然进山,而是在山脚下路边一家看起来甚是简陋的野店落脚。
这店幌子破旧,屋里只摆着三四张歪歪扭扭的木桌,灯火昏暗,充斥着一种廉价的土烟和汗臭的味道。
他们要了一碟咸涩的茴香豆和一壶最便宜的热茶。
真正的贫寒猎户,自是喝不起酒,也吃不起肉的。
陆沉和宋彪刚坐下,茶还没喝两口,破旧的棉布帘子就被人“唰”地一声粗暴掀开!
冷风灌入的同时,几条身材魁梧、面色凶悍的汉子挤了进来。
他们个个腰间挎着刀,眼神彪悍,扫视着店内,目光如同打量羔羊的饿狼,一看就绝非善类。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他径自走到柜台前,粗声粗气地喝道:“徐老头儿,这个月的月钱可准备好了?爷们儿没工夫跟你耗着!”
是来收保护费的?
陆沉与宋彪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随即低下头,默默吃着茴香豆,仿佛被吓到的普通猎户。
酒店老板赶忙从柜台后小跑出来,脸上堆满了畏惧和讨好的笑容,双手奉上一个干瘪的钱袋子:“备好了!备好了!早就给几位爷备好了!就等着您几位过来呢!”
那横肉壮汉掂量了一下钱袋,似乎对分量还算满意,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并未立刻离开,反而从怀里摸索着,取出一个用青布包裹的物什,颇为郑重地放在柜台上。
借着柜台上那盏昏暗摇曳的油灯光芒,陆沉眯眼看清了那物什。
那竟是一尊巴掌大小、雕刻得颇为粗糙的木雕佛像。
只是那佛像的面容似乎与寻常庙宇中所见不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之感。
“这是圣教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
“好生供在家里,早晚虔诚叩拜,可保你老小平安,若是怠慢了……哼!”
老头儿连声称是,赶忙接过那尊邪异的木佛。
陆沉与宋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疑窦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