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枝和真金又压马路似的回来了。
一路上两人都是静静走，没看商品，没吃东西。
凌枝本身出门之前就口渴，时间久了，当真是忍不住。
“王子进去坐坐吧。”
“不用了。”真金看着阿彪说：“你随我来一下。”
然后就朝另一个方位走。
凌枝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反正有人接待，便进屋喝口水。
阿彪稀里糊涂跟着真金到离翁厨几百丈远的地方，看到一辆马车，阿古正守在那。
刚巧这时赵砚回来，几人在那碰见。
阿古见着赵砚，立即白眼飞上了天。
真金见着赵砚，本打算给阿彪交代的话，就对赵砚交代了。
“城中出了事，军械库地址暂时无法告知。”
真金一边说，一边从马车上抱下一个大箱子。
“这些都是她在望江亭的衣物，都收拾好了，你转给她。
我在临安的任时已到，会有别的人来上任。我即日离开，就不跟她道别了。”
赵砚这才明了，刚刚月烈的话是什么意思，原来他们是要走了。
“月烈是不是来过翁厨？”
“不知道，也许吧。”真金要聊这个的兴致不高，脸上愁云密布。
阿彪回答道：“来过，您不在，她很快就走了。”
赵砚心想，那跟“月牙儿”手镯有什么关系？
这会真金低低的声音说：“她不喜欢我，我知道。我努力了，我也不能奈何。砚公子，我把她的所有，包括她自己，都还给你。希望你以后，对她好一点。”
赵砚道：“她不是物品，不需要谁还。”
真金感觉言辞也有些不当，不再说话，慢慢背过了身去。
他走的时候身躯有些佝偻，像个好几十岁的老人。
凌枝这头，喝完水后跑出门口，正看到阿彪搬着箱子进来，真金已经消失不见。
阿彪把箱子搬到她的房间，途中赵砚被从北苑出来的赵仓拉走，说是有些账务上的事。
凌枝便一个人在房间检查箱子。
难免五味杂陈。
算时间，真金该回大都了，他此后一直到死，都是在大都。
原来啊，真金来时什么也不说，才是无声道别的。
原来啊，真金还回了她的所有东西，包括这颗夜明珠。
明珠其实在无形之中救过她的命。
凌枝鼻尖酸酸的，其实真金今日的反常，她早就有了感知。
但没想到离别会来得这么快，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史上难得的完美皇太子，可是他过不了几年就会身亡。
凌枝突然觉得能预知未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搓把朦胧的眼，她带着盒子追了出去。
盒子是珐琅工艺，正方形，周身有些微微的小孔，而那些小孔里面，正在透露着光芒。
“王子——”
急切的呼喊让马车停下，阿古一看到她，就是大骂：“怎么又是你这个丧门星啊！”
凌枝忽视他，紧急朝着撩开帘子的真金喊道：“王子！”
“小凌丁？”
真金不相信眼见为实，他只幻想了无数句要对她说的离别的话，想不到她会追出来。
赶紧下马车，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却又期许，颤巍：“你，是愿意跟我走吗？”
凌枝不忍多看他的表情，迅速递出明珠：“你的东西。”
真金一下被失落笼罩：“哦，是你的。”
“王子，明珠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送给你了，便是你的。”
凌枝塞他手中：“还给你！”
真金摸到明珠的那一刻，感觉有些气虚，是一种从天堂到地狱般的打击。
眸中更是不可控地闪出水光，敢情凌枝拒绝他如此，是连礼物也要退回的吗？
他看她许久，犹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当时的算卦小骗子，正在救孩子于水火。
他当时见着了就在想，这个小子个儿那么单薄，居然可以左右提起两个人？
后来他被打了，撞到了小骗子的摊位上，小骗子扶了他一把，他也正好看到小骗子翻起来的那撮假胡子。
他想提醒她，便就跟着她，当他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的时候，她回过头来防着他的模样，就跟防着鬼一样。
她翻起来的那撮假胡子，正好在迎着夜风飞舞，那模样，简直滑稽极了。
此后她又几次三番替他出头，其实他才是这天下最大的王，他感动亦愧对。
终于某天，他把她强行留在了尊胜寺。
然而某天，他把她弄丢了。
他犯了大错，就要离开，此行一别，不知再见会是何时？甚至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他觉得自己哪方哪面都是个败军之将。
真金好难受，近乎是用着一种恳求的语气说：“小凌丁，跟我走，好吗？”
凌枝绝情地摆了摆头。
真金抓住她的手臂，五指紧紧地抓：“跟我走，好吗？”
她还是摆头。
“跟我走！”
真金颤抖得不成样子。
凌枝没有细看，不知道是不忍还是什么，抽回手，挤出笑：“王子再见。”
“小凌丁……”
真金还有话要说，目光不舍地看遍了凌枝脸上的每一处肌肤。
这个他在临安奇遇到的女子，他喜欢过、努力过、争取过，到头来，还是挡不住要空荡一场。
“跟我走……”
声音弱了，心碎成了千万片。
可凌枝坚定的样子就像城墙，真金双目含红，终究无言可说。
把珐琅工艺盒子塞她手中，迅速转过了身。
那一刻，凌枝感觉脸颊有些湿，上手一摸，是泪。
然她并没有哭啊，那么这泪是谁飘过来的呢？
她呆于原地，马车滴滴嗒嗒，离得有些远了。
她本是想把她跟真金之间的纠葛，当作是她个人欠下的一笔债。
可是眼前不断闪现出那几乎是老了十岁的面容，耳中不断回旋起那人卑微的乞求。
她知道他很有可能听不见，但她还是很努力地破口喊了。
“王子，如果有人陷害你，你千万要还击！绝对不可以，放过任何一个对手！”
没有传来任何回音，不确定那人听没听到。
冬日的街道雾霾霾的，凉飕飕的，凌枝抱了抱双臂，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