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砚见很晚了凌枝都没有回来,便去天府楼寻找,没想过会碰到老头。
他们的桌面倒了一个酒壶,凌枝挽着袖子,用筷子在酒壶上轻轻敲打,像乐器一样发出声音。
玉书玉米手舞足蹈地跟着节奏扭动,嘴里唱着听不清楚的歌。
真金挽着袖子,两个掌心落在桌面上,随着他们的节奏进行拍打,嘴里时不时地搭句歌词。
都玩得很开心,赵砚说不上老头哪不对,就是心存的怀疑怎么都消不掉。
于是他没有现身,等他们都下楼后,站在窗边看他们的行踪。
就在楼下的门口不远处,凌枝和孩子站在一堆,真金在他们的对面,有点佝背。
凌枝道:“老伯你今晚是住哪里的?”
“我当然是有地方了,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真金是要回尊胜寺的,这个不能讲,怕凌枝多问,索性上手推他们:“太晚了,赶紧带着孩子回去吧,回去吧。”
“记得去看看旧疾。”
真金挥手:“知道,知道。”
等他们走远后,真金才有点拐脚的往反方向走。他的脚伤不至于到不能忍的地步,他一晚上紧绷的,都是凌枝有形无形对他投递的关心。
赵砚想跟踪真金,但是凌枝带着孩子喝了酒,他不怎么放心,于是冲着真金的手臂发出了一个小飞刀。
距离隔得较远,飞刀斜着擦过,不伤及里面的骨头,皮外之伤,主要是为了留个印记。
夜色愈浓,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玉书玉米今晚很开心,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凌枝背着书包在后面,懒散地踹着地上的小石子。
碰到老伯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可是她伤了人家,老伯明明被她伤了,却一句话不说,忍着痛感跟他们玩。
这个社会防人跟防鬼一样,她不知道她的做法对不对?反正有些难过。
她杀了徐瑞,她至今都不知对错,至今都在后怕,甚至有时候还会做噩梦,可谁都不能讲,有一种全世界都不懂她的无助感。
步伐不知何时来的跌宕,某一下她跌入了某人的臂弯,本能的反应,让她的两手正好抓在某人正在愈合的伤口上。
赵砚疼得紧了下眉头,将她扶正。
凌枝晕晕的,都不知自己怎么着的就东倒西歪了,蓦然看到赵砚的脸,竟一下子觉得好委屈。
“赵砚。”
“嗯?”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请砚留痕且成碑!”
她脸色绯红,视线在赵砚的五官上面游离,像是在勾勒着他的轮廓:“有个传说陪我长大,有个人……有个人……”
很多激荡的词语在她的脑海中飞翔,可是好难,好难组织出一段漂亮的句子来。
“好像透过岁月,渗透到了我生活的每个角落……”
组织不下去,她心里发急,鼻尖好酸好酸。
赵砚静静地看着她,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她实在是没话可说了,才道:“回家了。”
宁静的夜晚,灯光恍恍惚惚地亮着,整个城市显得朦胧,朦胧到仿佛世上只有他们的剪影。
赵砚不明白凌枝说的什么,只当她是酒后胡话。
凌枝总时不时地看着赵砚,每次都看得出神,就像在凌霄山洞一样。
她本身步伐不稳,导致赵砚时时都要注意到,怕她会跌倒。
其实直至此刻,赵砚都没有完全消除掉对凌枝的怀疑,就是身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让他不能有任何的作为。
每当和凌枝在一起的时候,赵砚总是隐隐约约有着别样的感受,那种感受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有个女人为他付出了不少,他哪怕不清不楚,却也不能辜负了人家。
“是不是很疼?”
“什么?”
赵砚目光落于凌枝的颈项。
衣服遮住了所有,他只看得到,她被酒精刺激出红晕的脸蛋和颈项。
“不疼,还没我家狗咬得痛呢。”凌枝轻轻摇头,好奇怪哦,她居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可她当真喝多了,她怎么能拿狗来对比呢?
“什么?”赵砚不解。
凌枝成功把自己逗笑了:“大黄小时候护食,无意咬过我一次。”
“大黄?”
“哈哈哈哈。”
赵砚完全不明白,却也没关系,凌枝乐呵呵的样子跟玉书玉米没啥两样。
“我不敢想象,要是某一天时空混乱,我跟他碰到了会是怎样?”
凌枝沉重地盖一下眼皮,突然觉得自己好棒,居然把那句话给组织出来了。
她仰望着他,嘴中“啧”了一下,柳絮都跟她说了,赵砚还中过科举,她真是佩服自己,一口一口把古人喂得这么完美。
这会儿正在一个拐角,凌枝摇晃着靠上一方墙壁。
她眼神无法聚焦,只模糊看得到,面前有个高大的身躯,在默默地等待着她。
“赵砚……”她别着脸庞,斜着目光,准备找麻烦:“那个锦娘是不是很漂亮?”
“怎么了?”男人的声音很轻,尽量不打乱她的节奏。
“长得珠圆玉润,五谷丰登,难怪纯儿会那么大动肝火了。”
“什么叫长得五谷丰登?”
“就是稻是稻,谷是谷,年成好,熟嫩好,让人忍不住就想吃上一口。”
男人哼了声笑意的气息:“你究竟想问什么?”
“你跟她有没有事儿?”
“什么事儿?”
“就男女那事儿。”
“没有。”
简简单单,坦坦荡荡。
凌枝很满意,心情跟着起舞,想要贪得更多。
“赵砚。”
“嗯?”
“我快二十岁了,你到时可以给我过生辰吗?”
凌枝算是孤儿,父母先行离开她,后面爷爷奶奶也离开了她,她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过自己的生日蛋糕了。
“好,什么时候?”
凌枝拉过赵砚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日期。
赵砚低低看着,慢慢地握上:“好,记住了。”
凌枝傻笑,一下子又摇摇晃晃,想努力睁开眼睛,可眼皮偏是要沉重地盖上。
在她完全闭眼的那一刻,赵砚自然地上前一步,让她倒来的身躯成功有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