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北那场混乱的诱敌行动,虽然成功掩护了陆震云的转移,但也彻底暴露了顾清翰小队的存在。池田不是傻子,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暴怒之下,他不仅加强了对闸北及周边区域的封锁和搜查,更将搜捕范围扩大到整个上海市区,特别是水陆交通要道和可能的藏身点。悬赏金额再次提高,76号的特务和依附的帮会势力像梳子一样,反复梳理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顾清翰、阿成和大壮三人,虽然凭借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和地下管网的掩护成功脱身,但处境却变得异常艰难。他们原本计划在风头稍缓后,就设法前往西郊与陆震云汇合。但现在,这个计划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通往市郊的所有主要路口都增设了检查站,盘查极其严格。就连一些偏僻的小路和水道,也常有巡逻队出没。他们三个人目标明显,又经历了之前的追逐,很可能已经被部分特务或眼线记住了特征。贸然出城,无异于自投罗网。
无奈之下,顾清翰只能临时改变计划。他们在靠近苏州河下游、工厂区边缘的一处废弃仓库群里,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藏身点——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用来堆放废弃机器零件的潮湿地下室。这里环境恶劣,但好处是鱼龙混杂,流动人口多,不易引起注意。
“队长,咱们现在算是被困死在这里了。”阿成啃着干粮,忧心忡忡地看着唯一通向地面的、被杂物掩盖的狭窄入口。外面不时传来工厂的汽笛声和工人的喧哗,每一次都让他们神经紧绷。
大壮擦拭着仅剩的几发子弹,闷声道:“出不去,也联系不上陆大哥他们了。这要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顾清翰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着急?陆震云虽然暂时安全,但伤势未愈,需要持续的药品和照料。而他们这边,不仅无法提供支援,甚至连基本的平安都无法告知。这种失联的状态,对双方都是一种煎熬。
原有的联络渠道,因为这次大规模的搜捕变得异常危险。之前使用的死信箱和中间人,都可能已被监视。直接派人去西郊寻找,风险太大,一旦暴露,会直接牵连到陆震云。
沉默良久,顾清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能坐以待毙。联系不能断,但方式必须改变。”
他制定了一个极其谨慎、耗时且曲折的通讯方案:利用上海滩底层社会一些不为人知的、非正式的传递消息的土办法。比如,通过特定码头搬运工之间隐晦的暗号接力,或者利用某些固定区域的流浪儿童传递口信,再通过多层转手,最终将简短的平安信号送达西郊。这种方式速度极慢,且无法传递复杂信息,但胜在隐蔽,难以追踪。
几天后,通过一个偶然机会搭上线的、值得信任的底层线人,顾清翰发出了第一条极其简短的信号,只有两个字:“安,待。”
意思是:“我们暂时安全,等待时机。”
信号发出后,便是漫长的、充满不确定性的等待。每一次听到仓库外异常的动静,每一次看到有陌生人在附近徘徊,都会让他们心惊肉跳。他们像三只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靠着有限的存粮和偶尔冒险外出采购的补给度日,时刻提防着猎人的搜捕。
而西郊那边,陆震云和小七等人,同样在焦急地等待着顾清翰的消息。当小七几经周折,终于从一个来郊区收破烂的小贩那里,接到了那句拐了七八道弯才传来的、没头没尾的“安,待”口信时,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立刻跑回去告诉了陆震云。
陆震云靠在床头,听着小七的汇报,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点点。至少,清翰他们还活着,还在上海。但这微弱的消息,也同时证实了他们处境艰难,无法轻易脱身。
一线微弱的、时断时续的联系,在巨大的危险和隔绝中勉强维系着。顾清翰在上海的牢笼里蛰伏,陆震云在郊外的孤岛上养伤,两人隔着整个城市的硝烟与陷阱,靠着这几乎渺茫的信号,支撑着彼此活下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