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南市边缘的防空洞内,潮湿阴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一天天过去,陆震云心中那份因收到顾清翰信号而燃起的希望火苗,在长久的死寂等待中,渐渐被不安的阴云笼罩。按照他回应中留下的模糊线索和可能的传递速度,如果对方顺利接收到并采取行动,某种形式的接触信号早该出现了。
但什么都没有。
没有陌生的暗号出现在约定的角落,没有可疑但符合预兆的街头小贩靠近,甚至连之前偶尔能通过流浪儿传递消息的渠道,也彻底沉寂下来。仿佛那次短暂的信号交流,只是一场幻觉,之后一切又回归到令人窒息的孤立无援中。
这种反常的静默,让陆震云本能地感到警惕。他了解顾清翰,知道他一旦确认自己还活着,必定会想方设法联系,绝不会如此杳无音信。除非……出了意外。
这种不祥的预感,很快得到了印证。
负责外围观察的小七,在一次极其冒险的短距离侦察后,带回了一个更令人心惊的消息。
“大哥,不对劲。”小七闪进洞内,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悸,“街面上的‘狗’好像更多了!特别是十六铺码头和老城厢我们之前活动过的几个地方,便衣的眼神比以前更毒,盘查也更细了。我还看到两处以前没见过的暗哨!”
陆震云的心猛地一沉。池田的网非但没有撤去,反而收得更紧了!这种反常的加强戒备,往往意味着敌人察觉到了什么,或者……刚刚经历过一场虚惊,正在严防死守。
结合顾清翰那边的突然沉默,一个最坏的推测在陆震云脑中形成:顾清翰派来接触的人,很可能已经在潜入上海的过程中暴露了!甚至可能已经落入了76号之手!这次失败的接触,不仅没有建立起联系,反而像一块石头砸进泥潭,惊动了潜伏的鳄鱼,让本已危险的处境雪上加霜!
打草惊蛇了!
这个判断让陆震云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如果来人被捕,即便他什么也不说,池田也会根据其行动路线和时间,反向推断出很多信息,进一步缩小搜捕范围。这个防空洞,可能已经不再安全!
不能再等了!绝不能抱有丝毫侥幸!
陆震云猛地站起身,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小七,阿成!”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立刻收拾所有能带的东西!放弃所有不必要物品!准备转移!”
洞内其他兄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得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困惑和紧张。刚刚才因为得到一点外界消息而稍缓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大哥,怎么了?”一个兄弟忍不住问。
“对方的接触可能失败了,惊动了池田。”陆震云言简意赅,一边迅速将自己的毛瑟手枪和仅剩的几发子弹贴身藏好,一边催促,“快!动作要快!我们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没有时间详细解释。长期的生死与共让兄弟们养成了绝对服从的习惯。尽管心中恐惧且不解,但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压抑着慌乱,用最快的速度将少得可怜的粮食、药品和武器打成一个简单的包袱。
陆震云最后扫视了一眼这个藏身数月、充满了绝望和短暂希望的避难所,眼中没有丝毫留恋。他率先走到洞口,透过缝隙仔细观察外面的动静。细雨依旧,巷子里空无一人,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跟我走!保持安静!”他低喝一声,率先滑出洞口,融入灰蒙蒙的雨幕和纵横交错的狭窄巷道中。小七、阿成和其他兄弟紧随其后,如同惊弓之鸟,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他们放弃了相对熟悉的南市边缘区域,向着更混乱、更偏僻的闸北废墟深处转移。每一步都必须更加谨慎,每一次拐弯都可能撞上埋伏。
希望仿佛刚刚露出一点微光,就被更深的危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