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指向杜明诚,如同一根淬毒的尖刺,深深扎入陆震云和顾清翰紧绷的神经。安全屋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窒息感。复仇的怒火和找回情报的迫切,在陆震云眼中交织燃烧,但他深知,没有确凿证据,直接对杜明诚动手,无异于自取灭亡,尤其是在如今风声鹤唳、日方势力明显偏向对方的情况下。
他们只能暂时蛰伏,一边继续暗中追查黑鱼帮和那批被劫货物的确切下落,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杜明诚的动向,寻找破绽。
然而,杜明诚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喘息和暗中布局的机会。
几天后,上海总商会举办了一场看似寻常的春季联谊晚宴。这种场合,本是商界名流联络感情、交换信息的平台,但在如今紧张的局势下,却暗流涌动。陆震云本不欲出席,但考虑到缺席可能更引人猜疑,加之或许能从中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他最终还是决定露面。
华懋饭店的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留声机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水和食物的混合气味。西装革履的商贾、穿着华丽旗袍的女士们端着酒杯,谈笑风生,试图在乱世中维持着一份虚幻的体面与平静。
陆震云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掩盖了手臂的伤势,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冷峻,独自站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会场,如同蛰伏在暗处的猎豹。
顾清翰没有同行。这种场合对他而言过于危险,极易暴露。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杜明诚很快就发现了陆震云。他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看到陆震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毒蛇般的阴冷笑意,随即端着酒杯,分开人群,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哎呀,陆老板!稀客稀客!”杜明诚脸上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声音洪亮,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到,“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听说最近……码头那边不太太平?还听说你身体抱恙?瞧瞧这脸色,可得好好保重啊!”
他故作关切地上下打量着陆震云,眼神却像刀子一样,试图剥开对方冷静的外表。
陆震云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举了举杯,声音平淡无波:“有劳杜老板挂心,一点小风浪,死不了。”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毫不避讳地迎上杜明诚的视线。
杜明诚呵呵一笑,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但那音量却依旧控制在能让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人隐约听到的程度:“小风浪?我可是听说……陆老板损失不小啊?好像有一批……很重要的‘货’,在路上出了意外?啧啧,真是可惜了,这兵荒马乱的,运点东西不容易,可得把招子放亮些,别什么路都敢走,什么浑水都敢蹚啊。”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虚伪的惋惜和毫不掩饰的暗示,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过来。
陆震云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杜老板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江湖走马,风里来雨里去,丢点东西正常。谁拿去的,迟早得连本带利吐出来。”他的反击同样带着冰冷的警告。
“哦?是吗?”杜明诚眉毛一挑,笑容更加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戏谑,“吐出来?那也得看……吃下去的东西,消不消化得了啊。别到时候,东西没拿回来,再把自个儿也折进去了,那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咯!”
他仿佛意有所指,目光扫过陆震云自然垂落、却明显不敢用力的左臂,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个附近的人明显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不寻常的火药味,纷纷侧目,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陆震云下颌线绷紧,眼中风暴凝聚,但强大的自制力让他没有立刻发作。他知道,杜明诚就是在故意激怒他,逼他失态。
杜明诚见他没有立刻反击,似乎更加得意。他再次凑近,这次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但那阴冷的语气和内容,却比刚才的嘲讽更加恶毒和直接:
“陆老板,听我一句劝。”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陆震云,如同毒蛇吐信,“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命里没有,强求不得。硬要去碰,那是会……送命的。”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欣赏着陆震云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间冰寒的脸色,才慢悠悠地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就好比……那晚上,溜进不该进的地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的……野猫野狗。运气好,能捡条命回去。运气不好嘛……啧啧,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他直起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虚伪的社交笑容,拍了拍陆震云没有受伤的肩膀,动作看似亲昵,实则充满了侮辱的意味。
“好好养伤,陆老板。生意嘛,慢慢做,日子还长着呢,哈哈!”他大笑着,转身走向另一群等待奉承他的人,留下一个得意而嚣张的背影。
陆震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的香槟杯微微颤抖,杯中金色的液体晃动着,映照出他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毁灭性的暴怒和杀意。杜明诚的话,几乎已经挑明了一切!他不仅承认了是他下的黑手,抢走了东西,还在用最恶毒的方式炫耀和挑衅!
周围的音乐和谈笑声仿佛都消失了。陆震云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了回去。他冰冷的目光死死钉在杜明诚的背影上,如同要将对方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