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京城,暖风裹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吹得街头的柳条绿得晃眼。西市那条原本不算热闹的巷子口,近来却日日人声鼎沸,那往日清冷的香韵斋,摇身一变——朱漆描金的“熙和堂”匾额下,穿着统一服饰的店员们正忙着引客,清脆的迎客声此起彼伏,连巷尾的茶摊都跟着多了三成生意。
熙和堂开业这三天,简直是把京城的热闹都拢了过来。每天天还没亮透,门板刚卸下半边,就有客人堵在门口,都是听闻县主沐熙亲自主持药坊,想来买那些叫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的药膏。辰时刚过,铺子前的青石台阶就被踩得发亮,凝心手里的算盘噼啪作响,账本上的墨迹还没干透,新的订单又摞了上来。
“张夫人,您这手是常年浸了凉水,得用‘愈裂膏’,每日睡前涂了裹层棉布,三日便见效。”店员小婉正笑着给客人讲解,指尖轻点柜台里的瓷罐,“旁边这个‘润肤膏’是新配的,加了桃花蜜,您可以先试用,不过敏的话带两盒,比香粉还养肤。”她话音刚落,隔壁柜台的青清已经接过了另一位夫人递来的药方,提笔在纸上飞快记录:“黎夫人放心,您要的‘安神香膏’事县主亲自盯着熬的,保准比您先前用的那些都管用。”
后院的制药房更是热气腾腾,四个铜锅并排架在火上,药香混着蜂蜜的甜香飘出老远。沐熙穿着素色短打,正亲自搅拌一锅即将成型的药膏,额角沁出细汗,却半点不敢分心。“火候再小些,这味‘白及’熬老了就失了药效。”她叮嘱着身旁的沐月,眼尾瞥见伙计匆匆跑进来,“县主,前院的‘玉容膏’又卖空了,还有二十几位客人等着呢!”
“告诉她们,今日的份额已尽,可先付定金登记,明日一早来取。”沐熙擦了擦汗,语气温和却坚定,“记住,宁可少卖,也不能让次品出了门。”
这般忙碌持续了整整三日。等到第四日清晨,熙和堂门前终于少了些拥挤的人群,可巷子里的议论声却更盛了。“你听说没?王屠户家的小子摔破了脸,用了熙和堂的药膏,结痂的可快了。”“可不是嘛,我家姑娘去做了那个‘面脂护理’,回来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比涂多少香粉都强!”“还有安和县主,就搭了个脉,就知道我最近总失眠,开的药方喝了两副就见效!”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不过几天就传遍了京城。熙和堂的名声一日盛过一日,每日上门的客人络绎不绝,不仅药膏卖得火爆,专门设的护理小院更是排到了十天后——谁都想试试县主府传出来的“新奇法子”:用温热的药膏配合手法按摩,既能舒缓筋骨,又能滋养皮肤,比单纯买香粉涂脸实在多了。
可这热闹,却让淅香斋掌柜周福生坐不住了。
淅香斋在京城开了快十年了,专卖南明国运来的上等香粉,以往每日开门不到半个时辰,柜台前就挤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媳妇,那些印着缠枝莲纹的香粉盒,往往是刚摆上货架就被抢空。周福生靠着这门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连走路都带着几分傲气,从不把其他小铺子放在眼里。
可自从熙和堂开了张,淅香斋的门庭就一日比一日冷落。这日午后,周福生坐在柜台后,看着街上三三两两的客人都往对面巷子里钻,手里的茶碗重重磕在桌面上,茶水溅了满桌。“去看看!又没人了?”他朝着伙计怒吼,声音里满是烦躁。
伙计缩着脖子跑回来,苦着脸回话:“掌柜的,今儿就卖出去两盒胭脂,还是老主顾可怜咱们……对面熙和堂那边,护理小院的牌子都挂到巷口了,听说里面的姑娘手法可好了,还有什么‘积分’,买够银子能换药膏,好多客人都去那边了。”
“积分?护理?”周福生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一个卖药膏的,竟敢抢我香粉铺的生意!”他在柜台后踱来踱去,满脑子都是往日门庭若市的场景,越想越气,猛地停下脚步,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去,找两个机灵点的姑娘,扮成客人去熙和堂打探打探,看看他们到底搞的什么鬼把戏!”
两天后,扮成富家千金的姑娘回来了,一进后院就凑到周福生跟前,唾沫横飞地讲起了见闻:“掌柜的,您是没瞧见!那熙和堂里的柜台摆得可讲究了,左边是药膏,右边是香膏,中间还摆着试用的小瓷瓶,客人能先闻先试,试了不过敏,满意了再买。还有那个积分,买一两银子的东西积一分,积够三十分就能换一盒药膏,好多客人为了积分,一次买好多东西!”
“护理小院呢?”周福生急着追问。
“护理小院更邪门!”另一个姑娘接过话头,脸上还带着几分新奇,“里面摆着软榻,客人躺上去,姑娘们就用温热的药膏在脸上、手上按摩,手法看着简单,可按完之后浑身都舒坦。我假装肩膀酸,让她们按了按,嘿,还真管用!那姑娘说,这叫‘经络按摩’,是县主特意教的法子。”
周福生听完,手指在桌面上敲得咚咚响,心里却有了主意。他冷笑一声:“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噱头!积分制?护理?这有什么难学的?”他立刻叫来账房,吩咐道:“明日起,咱们也搞积分!买一盒香粉积一分,积够十五分就送一盒胭脂,价格……比熙和堂便宜两文钱!再把后院的柴房收拾出来,改成护理房,让店里的姑娘们学着给客人按摩,就说咱们这是‘南明国传过来的手法’,比她们的更好!”
账房有些犹豫:“掌柜的,咱们的姑娘都没学过按摩,万一……”
“怕什么!”周福生打断他,眼里满是得意,“那手法看着简单,比划两天就会了!只要咱们价格便宜,再打着南明国的旗号,那些客人还不都回来?我就不信,一个县主开的药坊,还能真抢了我的生意!南明国的香粉那是多少人难求的。”
不过三日,淅香斋就挂出了新的招牌:“买香粉送积分,护理服务半价体验”。消息传得很快,不少原本在熙和堂排队的客人,都被“便宜”二字吸引,转而去了淅香斋。
这日傍晚,闵书绫气冲冲地跑进后院,手里还攥着一张淅香斋的宣传单:“沐熙姐姐!你看看他们!明摆着就是学咱们的法子!连积分换东西的规矩都差不多,还故意压低价,太过分了!”
萧墨宁也跟着皱起眉,语气里满是担忧:“何止这些,我听去打探的伙计说,他们也开了护理房,说是‘南明国手法’,可那些姑娘连穴位都认不全,按得客人直皱眉。可就算这样,还是有不少人图便宜去了,咱们这两天的生意已经少了三成了!”
“他们这是明目张胆地抄袭!”闵书绫越说越气,差点把手里的宣传单撕了,“不行,咱们得去找他们理论!凭什么学咱们的东西?”
“别急。”沐熙正坐在石桌旁翻看着账本,闻言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怒气,反而带着几分从容的笑意,“不过是学了些皮毛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皮毛?”林小婉愣了愣,“可他们连积分和护理都学去了,还压低价抢客人,这还不够吗?”
沐熙放下账本,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解释:“积分制确实简单,照着学不难。可你忘了,咱们的积分不仅能换药膏,还能优先预约护理,甚至能抵药费,这些细节他们学了吗?还有护理,他们只看到姑娘们按摩的动作,却不知道那些手法是经络知识,每一个按压的位置都有讲究,不是随便比划两下就能有效果的。”
她顿了顿,看向萧墨宁和林小婉,语气里带着十足的信心:“就像咱们的药膏,他们能学样子做香膏,却学不来咱们的药方——那些药材的配比、熬制的火候,都是我试了上百次才定下的,差一分一毫,药效就天差地别。他们学走的,不过是能看到的‘架子’,真正的精华,他们拿不走。”
萧墨宁还是有些担心,犹豫着开口:“可……万一他们学不像,就来咱们这儿挖人怎么办?咱们店里的姑娘们都熟悉流程,手法也好,要是被他们用高价钱挖走了,那可就麻烦了。”
沐熙听到这话,反而笑出了声:“挖人?你们放心,他们挖不走的。”她站起身,走到旁边的库房门口,指了指里面堆放的账本,“咱们店里从掌柜到伙计,包括护理小院的姑娘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户籍都在我手里,他们就算想挖,也得问问我的规矩答应不答应。”
“更何况,”沐熙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我给她们的待遇,可不是淅香斋能比的。基础月钱比别处高两成,卖出的药膏和护理项目还有提成,每月业绩最好的,还能拿奖金。她们在这里不仅能学本事,还能攒下银子,日子过得安稳,谁会傻到去一个连手法都学不明白的铺子里冒险?”
她说着,看向两人紧绷的脸,笑着拍了拍闵书绫的肩膀:“放心吧,做生意靠的不是模仿,是真本事。淅香斋就算学了样子,没有好的产品和服务,那些图便宜去的客人,迟早还是会回来的。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跟他们置气,而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闵书绫和萧墨宁看着沐熙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的怒气和担忧渐渐消散了。是啊,沐熙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到了,药方、手法、人心,每一步都稳扎稳打,淅香斋只学了个表面,又怎么可能真正威胁到熙和堂呢?
夜色渐深,熙和堂的后院还亮着灯,沐熙正和倪红衣讨论着新药膏的配方,其他人则在一旁整理着明日要用的药材,伙计们也在打扫前院,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客人。而街对面的淅香斋,却早已关了门,只有周福生还在柜台后唉声叹气,算计着怎么才能把客人抢回来,却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输在了“只学皮毛,不懂精髓”上。
京城的风还在吹,熙和堂的药香混着暖意,渐渐盖过了淅香斋那若有似无的香粉味,成了这条街上最让人安心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