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持续不断的“咯吱”声,像支单调的歌谣,伴着陈家村一行人,在午后的旷野里漫延。沐熙坐在马车的窗边,手里捻着根晒干的草茎,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身后——那片矮树林里,总有几个模糊的影子若隐若现,像甩不掉的苍蝇。
“姐,你看小虎!”沐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沐熙转过头,见那只被捡来的幼虎正趴在沐颜腿上,小脑袋蹭着她的衣角,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呼噜声。这小家伙昨天还病恹恹的,被沐熙用羊奶喂了几顿,精神好多了,总爱到处蹭蹭嗅嗅。
“越来越能吃了,”沐熙笑着摸了摸幼虎的耳朵,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再这么喂下去,怕是以后要把粮食都吃光了。”
“才不会呢!”沐颜把幼虎抱得更紧了,“等到了春城,我就给它买肉吃,让它长得壮壮的,能保护我们。”
在赶车的陈德听了,哈哈笑起来:“这小老虎看着温顺,长大了可是要吃人的。”
“才不会!”沐颜立刻护着幼虎,“小虎很乖的。”
众人说笑间,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身影给沐熙递过来一个水囊。“沐熙,沐颜,喝点水吧。”
是萧墨尘。他换上粗布衣服,头发用根布带束在脑后,脸上故意抹了点灰,看着就像个寻常的脚夫。今天他跟着村民一起推车,帮着捡柴,甚至还跟着陈松他们学了编草绳,举手投足间竟真有了几分乡野汉子的样子,若不是那双眼睛偶尔闪过的锐利,谁也想不到他曾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
沐颜连忙接过水囊,又把幼虎往他面前凑了凑:“萧哥哥,你看小虎是不是胖了?”
萧墨尘低头看了看那只幼虎,嘴角弯了弯:“是胖了点,毛色也亮了。”他伸手轻轻碰了下幼虎的爪子,小家伙竟不怕生,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
沐熙看着这一幕,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今天身后的尾巴一直没断,但始终保持着距离,显然是在观察“萧墨尘”是否真的和大部队分开了。而萧墨尘的表现,无疑让他们的计划多了几分胜算。
傍晚时分,一行人走到一处土地庙前。庙宇不大,只有一间正殿,里面供奉着土地公和土地婆的泥塑,身上落满了灰尘。庙前有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刚好能遮住大半个院子。
“今天就在这儿歇脚吧。”陈德看了看天色,“庙里能挡挡夜风,生堆火也暖和。”
大家七手八脚地卸了行李,女人们去附近找柴火,男人们则把马车赶到槐树下拴好。萧墨尘和秦山、秦水一起,将庙里的灰尘扫了扫,又用石块垒了个简易的灶台。很快,袅袅炊烟就从庙门口升起,混着粥香飘散开。
晚饭还是简单的白粥配咸菜,外加几个干硬的馒头。沐颜把自己馒头掰了一半,泡在粥里,等凉了些才喂给幼虎。小家伙吃得狼吞虎咽,弄得满脸都是粥渍,惹得众人一阵笑。
“这小东西通人性呢。”王婶看着幼虎,眼里满是慈爱,“等到了春城,我要给它买肉吃。”
“王婶你的荷包可要遭殃了。”李大哥打趣道,“老虎的食量可不小。”
“去你的!”王婶笑骂着拍了他一下。
庙里的气氛热闹又温馨,仿佛赶路的疲惫和潜藏的危险都被这烟火气冲淡了。沐熙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苗映在每个人脸上,心里却没敢放松——越是平静,越要警惕。
按照惯例,今晚还是分成两拨守夜。前半夜由陈勇陈松和秦山负责,后半夜则是萧墨尘和秦水。沐熙抱着已经睡熟的幼虎,没有回沐颜她们那边,而是挨着火堆坐了下来。
“沐姑娘不去睡会儿?”秦山手里拿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火星子噼啪作响。
“睡不着,陪你们坐会儿。”沐熙把幼虎往怀里拢了拢,“这小家伙倒睡得沉。”
陈勇是个健谈的,见沐熙没睡意,就聊起了陈家村的往事——村里的庄稼收成,谁家娶了新媳妇,谁家添了娃,絮絮叨叨的,全是些家长里短。沐熙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句。萧墨尘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根草绳在编着什么,看似在专心做事,耳朵却没漏过他们的谈话。
夜渐渐深了,月亮爬上树梢,透过庙门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陈勇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我和陈松去外面转一圈。”
秦山点点头:“小心点。”
陈勇他们刚走出去没多久,沐熙就看见萧墨尘编草绳的手顿了一下,目光微不可察地朝庙门外瞥了一眼。几乎是同时,沐熙也听到了——庙后传来几声极轻的衣袂破空声,接着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那些尾巴,退了。
沐熙抬起头,正好对上萧墨尘看过来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但彼此眼中都带着一丝了然。显然,那些人观察了一天,见“萧墨尘”始终没出现,而这支队伍里只有一群普通村民,终于信了他们的计划,去追秦风带着的“假萧墨尘”了。
萧墨尘的指尖在草绳上轻轻敲了敲,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要秦风那边不出岔子,能够顺利抵达春城,到时候派来接应的人一到,他们就安全了。
火堆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暗红的炭火。沐熙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幼虎,小家伙咂了咂嘴,似乎在做什么美梦。她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心里默默想着:再坚持两天,到了春城,一切就都好了。
庙外的月光更亮了,老槐树的叶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土地庙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呼吸声和炭火的噼啪声,伴着这漫漫长夜,等待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