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你们走后,我才发现从前那么依赖你们。”
他一边说,一边将三股头发交错编织,月桂枝暂时放在一旁,打算编完再当簪子用。可编着编着,指尖就不受控制地往 “双环髻” 的样式上靠 ——
等他反应过来时,墨尘脑后已经多了个小巧的圆环,发尾还细心地绕了两圈,活脱脱是阿雁教的少女样式。
“咳……” 夏蓝手一顿,耳尖悄悄泛了点红,赶紧伸手去拆,“编错了,这样式不适合你。”
蹲在一旁的云溪早就憋不住了,见夏蓝拆头发,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却没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只是低下头,在墨尘手心里慢慢写:
“二师兄,师尊编的是双环髻!刚才我就看出来了!三年不见,原来是把师兄当成女孩了!”
墨尘的指尖在云溪手心里轻轻敲了敲,像是在附和着笑。
“笑什么?谁还没个手生的时候?再说,阿雁教的全是女孩子的样式,我一时没转过来而已。”
云溪也不再多言,凑在墨尘另一侧,帮着扶了扶他的肩膀,让他能坐得更舒服些。
“大师兄编头发的手艺真是数一数二的好,师尊的、我们的、还有小师妹的,不管是寻常发髻还是大礼髻,他只要看一遍就都会编。”
“是啊,他编的最好了,等他回来让他再多研究几个好看的。”
夏蓝编到发尾,拿起青色发带轻轻系住,又拿起一旁的月桂枝,小心翼翼地从麻花辫的一侧穿过,将辫子固定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月桂枝的清香透过发丝散开来,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墨尘颈间,清透又安心。
他退后半步,仔细打量了一下,觉得耳后的碎发有些乱,又伸手将垂在耳后的碎发捋到耳前,指尖不小心蹭到墨尘的耳垂,对方瞬间僵了一下,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却没躲开。
“好了。” 夏蓝满意地点点头,灵识里的语气软了些,“你试试,紧不紧?月桂枝没戳到你吧?”
墨尘的指尖碰了碰脑后的发髻,又轻轻碰了下月桂枝,灵识里满是暖意:“不紧,正好。月桂枝也不戳人,还带着清香味,谢谢师尊。”
“跟为师客气什么。” 夏蓝俯身,指尖轻轻捏了捏墨尘的发尾,忽然想起什么,灵识里的语气又柔了几分,“真快啊,如今都快及冠了......”
墨尘像是想到什么,给云溪手心写了短短的句子,两个孩子眉眼都弯着,透着少年人的鲜活。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墨尘发间的月桂枝上,淡金色的光与清透的桂香交织在一起,暖得人心都化了。
云溪起身,轻声道:“师尊,弟子去取您前几日备好的新秋衫。”
夏蓝应着,目光落在墨尘身上。他早算着墨尘近日能多起身,半个月前就找定制了秋衫。
料子是后山云丝混了羊绒,摸着手感软乎乎的,还挡风;颜色选了浅杏色,比素白显精神,又比深色调温和,正适合秋日;连领口都特意做了宽松的圆领,怕勒着墨尘还没完全恢复的脖颈。
云溪把秋衫铺在床尾,又转身去端铜盆,“弟子再去温盆水,等会儿换完衣裳好擦手。”
夏蓝点点头,等云溪出去,才伸手去解墨尘身上的寝衣。
寝衣轻轻一扯就松了,随着衣料从肩头滑落,墨尘胸口那道疤瞬间撞进眼底 ——
碗口大的淡粉色印记,盘踞在原本心脏的位置,边缘还能看见缝合的细痕,像条没褪干净的印子,轻轻凸起。
用尽了天山雪莲、深海珍珠粉,熬了无数罐药膏,也只将深可见骨的伤口平复到这般模样。
夏蓝的指尖悬在疤的上方,迟迟没敢落下,灵力都慢了半拍,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还是没淡……”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怕被墨尘听见,“要是我当年能再快一步,你就不会……”
“师尊。” 墨尘的灵识里传来温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自责。
下一秒,夏蓝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墨尘轻轻握住,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慢慢往那道疤上放 —— 掌心贴上疤痕的瞬间,能清晰感觉到那片皮肤的纹理,还有细微的凸起,却不硌手。
“弟子不疼。”
墨尘的指尖轻轻扣住夏蓝的手,灵识里的语气格外认真,
“当年若不是为了护云溪,弟子也不会挡在前面;若不是师尊你耗费修为,冒着仙基受损的风险,弟子早就不在了。这疤是你们对我好的证明,怎么会是坏事呢?”
夏蓝的指尖微微发颤,喉咙有点发紧。
他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墨尘的灵识轻轻打断:“师尊您看,我现在能坐起来,还能跟您说话。再过些日子,我的五感说不定就能恢复了。您该高兴才是,别总盯着这疤自责了。”
夏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涩意,反手握住墨尘的手。
膳堂的食盒送来时,院外飘着淡淡的药香 —— 是夏蓝特意交代熬的药膳粥,要温软、少药味,适合墨尘的身子。
喂饭的动作很轻,夏蓝舀粥、吹凉,云溪在旁递帕子、掰软糕,两人配合得熟稔。
粥快喝完时,夏蓝才轻声问:“累不累?要不要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墨尘的指尖在他手心里画了个 “累”,却又添了个 “想”—— 他虽没力气多走,却念着院子里的暖光。
云溪扶着墨尘坐在石凳上,夏蓝在旁站了会儿,便转身去取水果,留他们师兄弟说话。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软长。云溪的指尖在墨尘手心里慢慢写,说的是这三年的 “趣事”。
他努力的想告诉墨尘,这三年大家都像从前一样。
可墨尘能感觉到不同。
云溪的指尖虽轻,掌心却有厚厚的茧,是常年练剑、握笔磨出来的;他写得断断续续,像是在绞尽脑汁拼凑轻松的片段,哪还有从前那个爱闹的小师弟的模样。
是啊,这些所谓的 “趣事”,不过是云溪从忙碌里挤出的零星片段 —— 这三年,他天不亮就去演武场练功,木剑练断了一柄又一柄,手掌心的茧子厚得能磨疼人。
墨尘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慢慢写:
“云溪,你长大了。如今二师兄回来了,大师兄也快了,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的,不会让你这样辛苦了。”
云溪的动作猛地顿住。
风掠过院角的菊花,带起细碎的声响,他的眼泪突然就落了,砸在交握的手背上,烫得很。
这三年他扛过太多,却极少哭,可此刻被这句简单的话戳中,所有的逞强都碎了。
他想擦泪,却被墨尘攥得更紧,指尖在他手心轻轻写着:
“没关系,哭吧,师兄在呢”。
师兄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