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深的那封信,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炸弹,在林星辰的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无声的浪潮。她不再仅仅是痛苦和自责,更多了一种被深刻理解的震撼和无法言喻的愧疚。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那个“为他好”的决定,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和愚蠢。
周末,她决定彻底整理一下自己的物品,仿佛想通过这种仪式性的行为,来整理自己混乱的心绪。她打开一个放在衣柜顶部的旧纸箱,里面装的大多是高中时代的书本和杂物。
在翻找中,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蓝色硬壳笔记本滑落出来。笔记本的封面没有任何标签,看起来普普通通。林星辰好奇地拿起来,随手翻开。
扉页上,是陆见深熟悉而凌厉的字迹,只写了一个日期,是他们刚上高一那年的九月。她的心猛地一跳,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她继续往下翻。笔记本里,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课堂笔记或习题,而是一页页看似零散,却按时间顺序仔细记录的……关于她的点滴。
「9月12日。星辰数学周测进步5名,晚自习给她讲了错题,她听懂后眼睛很亮。下次可以找些同类题型巩固。」
「10月3日。她参加朗诵比赛得了二等奖,稿子写得真好,就是上台有点紧张。以后得多鼓励她。」
「11月20日。天气转冷,她好像有点咳嗽,明天记得带盒润喉糖。」
「2月14日。隔壁班男生给她送了巧克力,她退回去了。很好。」
「5月8日。二模成绩不理想,躲在楼梯间哭。陪她坐了很久,告诉她没关系,还有时间。」
「6月25日。高考倒计时10天。她有点焦虑,睡眠不好。买了薰衣草精油,让苏晓晴帮忙放她枕头下。」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早已遗忘或从未知晓的细节。他记录着她的每一次小小进步,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习惯和脆弱。笔触冷静客观,却蕴含着无声的关切和了如指掌的深情。
林星辰一页页地翻下去,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她仿佛透过这些文字,看到了那个沉默的少年,是如何在漫长的岁月里,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参与和守护着她的成长。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记录的已经是大学时期。
「10月15日。她加入了校报,第一篇稿件被表扬了。为她骄傲。」
「12月3日。她说想尝试深度报道,帮她梳理了思路框架。她很有想法,一点就通。」
最后一页,最新的记录,墨迹似乎还未干透,写于他们“分开”之后:
「3月2日。她说要分开。她说她是负担。」
在这行字的下面,用力地写着一句话,笔锋几乎要划破纸背:
「她从来都不是负担。她是我全部野心的终点。我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能更有底气地,参与她的人生。」
“轰”的一声,林星辰脑海中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为你好”的借口,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追随着他的光芒,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是他深埋心底、最珍贵的星火。她所以为的牺牲,在他用十几年时间默默积累的深情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海底的星火,或许微弱,却足以照亮整个黑暗的深渊。她终于看清了,也终于……彻底沦陷了。愧疚、感动、心疼、以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汹涌的爱意,将她完全淹没。
她紧紧抱着那本笔记,蹲在地上,哭得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