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和畏惧。
她确实没有铁证，她赌的，不过是沈朝歌不敢冒险。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无声地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心理博弈。
最终，对陛下情况的担忧压倒了一切。
德妃强压下怒火，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本宫不管你有什么手段！本宫今日必须亲眼看到陛下安好！否则……”
“既然如此，”
沈朝歌忽然打断她，侧身让开了通路，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德妃既然如此关心陛下，那便进来看看吧。只是莫要惊扰了陛下休息。”
德妃没想到她突然让步，愣了一下，随即警惕地看了沈朝歌一眼，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散乱的仪容，这才迈步走进了内殿。
一进殿，浓郁的药味便扑面而来，混合着龙涎香，形成一种独特而压抑的气息。
德妃的目光第一时间急切地投向龙榻，当看到萧彻虽然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沉睡，但胸膛起伏平稳，显然已无性命之忧时，她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真切的爱恋与安心。
她快步走到榻前，想要更近距离地查看，手伸到一半，却又怕惊扰了陛下，只能痴痴地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确认陛下呼吸均匀，真的安然无恙。
沈朝歌冷眼旁观着她这一系列反应，心中了然。
王华对萧彻的痴情，倒是半点不假。
如此，萧彻此次中毒，基本可以排除德妃的嫌疑了。
德妃确认陛下无碍后，这才转过身，重新看向沈朝歌，眼神复杂无比。
有嫉恨，有不甘，有警惕，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激？ 两人对视片刻，德妃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
“沈朝歌，谢谢你。”
她紧紧盯着沈朝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沈朝歌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德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而了然的笑：
“你不必否认。本宫虽恨你夺走陛下宠爱，但此番陛下中毒，危急关头，若非你在侧全力救治，后果不堪设想。这一点，本宫承你的情。”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示的意味：
“本宫今日来，并非全为威胁。只是要提醒你，或者说……与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沈朝歌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谢蕴知道你的身份。”德妃的目光飞快扫过依旧“沉睡”的萧彻，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
“真正的苏玉璃也在他那里。苏玉璃单纯，又自小倾慕谢蕴，必会对他言听计从。苏将军手握兵权，若谢蕴借苏玉璃之故，得到了苏将军的支持，后果不堪设想。此次陛下中毒，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沈朝歌眸光微闪。
德妃竟然会主动向她透露这个信息？
是真心提醒，还是想借刀杀人，让她与谢蕴两败俱伤？
“此事，我已知晓。”
沈朝歌淡淡回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德妃见她如此反应，似乎有些意外，但也不再多言。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龙榻上的萧彻，眼中满是眷恋与担忧，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走到殿门口，她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
“今日之事，本宫不会对外提及。但你我的交易依旧有效。你若能护得陛下周全，你的秘密，本宫便让它永远是秘密。”
话音落下，她便径直离开了乾清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殿门再次合上。
内殿重归寂静。
沈朝歌站在原地，回味着德妃方才的话。
暂时的“盟友”吗？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昔日的对手，似乎也并非不能合作。
就在这时，龙榻上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声音。
沈朝歌猛地回头。
只见萧彻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正静静地看着她，清明无比？ 他……醒了多久？
他……全都听到了！
沈朝歌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萧彻看着她瞬间绷紧的身体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弧度浅淡得几乎看不见，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沉：
“交易……听起来似乎不错。”
沈朝歌心头一凛，
果然，他听到了！
她强作镇定，第一时间却不是回应他的话，而是下意识地再次探向他的脉搏。
指尖触及那虽然依旧微弱、却已沉稳规律跳动的节奏，她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连日来的担忧和疲惫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
“脉象稳住了……”
话一出口，她才猛地意识到不对，自己此刻的关切，对于一个心怀叵测的前朝余孽而言，实在太过反常。
她迅速抬头，正撞上萧彻那双已然清明、深邃如寒潭的墨眸，他正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复杂难辨。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沈朝歌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触电般想收回手，却被萧彻反手轻轻握住。
他的力道不大，甚至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显得有些绵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将她的手牢牢锁在他的掌心。
他的手心依旧冰凉，带着病后的寒意，而她的指尖却因方才短暂的睡眠而带着一丝暖意。
冰与暖的触碰，让两人都微微一怔。
沈朝歌迅速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萧彻没有松开，也没有再用力，只是那样虚虚地握着，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仿佛要透过那层因疲惫而显得苍白的肌肤，看进她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的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异常沙哑低沉，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你……救了朕。”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
沈朝歌指尖微微一颤，心底瞬间掠过无数念头。
否认？邀功？还是……继续伪装？
最终，她只是抿了抿唇，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你明知道我是谁，却还敢把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