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自天机阁而回,面色沉静,唯眼底深处凝着一片化不开的寒冰。
他将与天机阁主决裂之事简略告知核心几人,众人虽早有预感,闻之仍觉心头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寒意彻骨。
消息无法隐瞒,亦无需隐瞒。天机阁背弃盟约、紧闭山门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在联盟内部传开,所引发的恐慌与动荡,远胜之前任何一次战败。
往日还算团结的联盟,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表面未破,裂痕却已深可见骨,迅速蔓延。
次日,联盟紧急会议。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压抑沉重,暗流汹涌。
沈万山率先发难,这位往日圆滑的商会会长此刻面色灰败,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激动:“盟主!诸位道友!天机阁已弃我等而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星枢教再无顾忌!意味着我联盟最大的依仗没了!如今前线节节失利,资源枯竭,人心惶惶,这仗……还要怎么打下去?”
他猛地站起,挥舞着手臂:“不如……不如派人去接触星枢教,看看他们……他们到底要什么条件才肯罢兵?哪怕……哪怕暂时称臣纳贡,也好过玉石俱焚,道统断绝啊!”
“沈万山!你放屁!”王虎须发皆张,一拳砸在桌上,玄铁木桌瞬间崩裂一角。
“称臣纳贡?那些战死的兄弟算什么?北境被屠城的百姓算什么?老子宁可战死,也绝不向那帮杂碎低头!”
“战死?战死容易!”一位中型宗门的老祖赤红着眼睛反驳,他宗门弟子伤亡惨重。
“可然后呢?宗门传承断绝,弟子死绝,这就是你想要的?若能保全一丝香火,暂忍屈辱,以待来时,有何不可?!”
“忍?星枢教的手段你们还没看够吗?他们会给你‘以待来时’的机会?投降就是自寻死路!”青剑门代门主厉声喝道,手按剑柄。
“那你说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耗又耗不起!天机阁都跑了!”
“就是!难道要所有人都陪着一起死吗?”
议事厅内顿时吵作一团,主战派与主和派针锋相对,言辞激烈,甚至有人已按捺不住灵力,气息碰撞,剑拔弩张。
往日被压制下去的分歧与恐惧,在天机阁背叛的催化下,彻底爆发出来。
穆南山、柳莺、洛风等人虽竭力维持,却效果甚微。
联盟高层尚且如此,下面中小宗门及散修更是人心离散,谣言四起,不断有修士悄然脱离队伍,甚至整支小队人间蒸发。
联盟,已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道一始终沉默地坐在主位,冷眼看着下方的争吵,如同一尊石雕。
直到声浪渐歇,所有目光或期盼、或焦虑、或绝望地聚焦到他身上时,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所有杂音。
“所以,你们是怕了?”
一句话,让许多人面色涨红,却又无言以对。
道一目光扫过沈万山,扫过那些眼神闪烁的家主宗主:“想求和?可以。”
众人一愣,没想到他会松口。
却听道一继续道:“谁想求和,现在便可自行离去,我绝不阻拦。甚至,我可以给你们写下降书,让你们带去星枢教大营,或许能换得一条生路,些许富贵。”
他语气平淡,却让那些心生退意之人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与寒意。
“但是,”道一话锋一转,声音骤然凌厉,如同出鞘利剑。
“想要让我道一,让丹师盟,让青剑门,让北寒仙宫,让那些战死英灵的袍泽弟兄,向屠戮同道的邪魔屈膝……”
他缓缓站起身,周身一股渊渟岳峙、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气势轰然爆发!
“除非我死!”
“剑折不改刚,玉碎不夺白!我辈修士,何惜一战!”
“愿战者,留下!与我共守此城,纵死不悔!”
“愿降者,现在就可滚!但从此恩断义绝,再见便是仇寇!”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王虎猛地踏前一步,怒吼:“俺跟道一兄弟死战到底!”
柳莺无声无息地站到道一身侧,剑意冲霄:“天剑宗,唯有战死之鬼,无有跪生之人!”
洛风抱拳:“青剑门,誓死不降!”
穆南山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丹师盟,与盟主共存亡!” 几位北寒仙宫长老亦默默站了过来。
主战派核心力量,态度鲜明,毫无转圜余地!
沈万山及那些主和派众人脸色青白交加,被道一那决绝的气势与眼前这阵仗逼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想活,却更怕此刻第一个站出来,会被立刻当做叛徒清算。
道一冷冷地看着他们:“选择,我已经给了。怎么选,是你们的事。”
“不过,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最好快点选。”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弥漫在整个议事厅。
联盟分裂之危,被道一以最强硬、最不留余地的方式,暂时硬生生压了下去。
然而,谁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脆弱的平衡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而就在此时,一名传令修士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声音凄厉,充满了末日般的恐惧:
“报——!!!不好了!星枢教……星枢教大军全军压境!已至百里之外!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到尽头!为首的……是三位炼虚长老的气息!!!”
“他们……他们喊出口号……”
“今日……踏平皇城!鸡犬不留!!!”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最终的总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