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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溪水浸透裤腿,道一猛地一个激灵,从半昏迷中彻底清醒。

他发现自己大半身子还歪在村口那条熟悉的小溪里,湍急的溪水冲刷着他左臂焦黑处,带来刺骨的冰寒和钻心的剧痛。

“撑住!”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抓住他右肩,猛地将他从溪水里拖出,重重地按坐在溪边一块布满湿滑苔藓的大石上。

道一剧烈地呛咳着,吐出带着血沫的溪水,视线模糊晃动。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烟火熏得黧黑、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此刻正死死盯着他,里面翻涌着惊骇与凝重。

是村里那个沉默寡言、独自经营着铁匠铺的铁匠!他姓甚名谁,什么时候来的?村里没人说得清,只知道他打铁的手艺极硬,性子也像他打的铁一样又冷又硬。却和王虎极投缘。

“老天爷!咋弄成这样?!” 铁匠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锈,带着难以置信的粗粝。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钩,剐过道一焦黑扭曲的左臂、血肉模糊的左腿,还有那身被血泥和荆棘撕烂的衣衫。

“掉鬼哭林的坑里了?碰上啥了?”

道一却像没听见铁匠的问话,完好的右手猛地抓住铁匠粗壮的小臂,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抠进对方皮肉里。

“铁匠叔!我爷爷!老村长他…他怎么样了?” 他赤红的眼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胸腔里续命草的温热紧贴着心口,那是唯一的希望!他一路拼死挣扎出鬼哭林,支撑他的就是这株草和爷爷!

铁匠被他抓得生疼,眉头紧锁,沉声道:“老村长…悬着一口气!昨晚咳了半宿血,阿秀那丫头守了一夜,眼都哭肿了!村里…唉!” 他没说下去,但那一声叹息,如同重锤砸在道一心头!

“续命草!我找到了!” 道一嘶吼着,声音劈裂,完好的右手猛地撕开胸前湿透的破衣,露出里面紧紧包裹的油纸包。

一股纯净温润、带着磅礴生机的草木清香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溪边的湿冷和血腥!

铁匠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死死盯着那油纸包,黝黑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真…真叫你找着了?好小子!快!快回去!” 他再不多言,猛地俯身,双臂穿过道一腋下和膝弯,腰背发力,爆喝一声:“起!”

竟将比自己高半头的道一整个打横抱了起来!那常年抡锤锻铁练就的膂力,此刻展露无遗!

道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牵扯到全身伤口,痛得眼前发黑,闷哼出声,却死死咬住牙关,右手紧紧护着胸前的续命草,如同护着比性命更重的珍宝。

铁匠抱着他,如同抱着千钧重担,迈开大步,沿着溪边小路,朝着村子中央老村长家的方向狂奔!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惊飞了路边灌木丛中的鸟雀。

“道一回来了!找到药了!” 铁匠的吼声如同炸雷,在寂静的村庄上空滚过。

几个早起的村民闻声从屋里探出头,看到铁匠抱着血葫芦似的道一狂奔而来,无不骇然变色!

“道一?!”

“我的天!这孩子…”

“找到药了?老村长有救了?”

惊呼声、议论声瞬间响起。有人想上前帮忙,却被铁匠狂奔带起的劲风和那骇人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

道一在铁匠怀里颠簸着,每一次震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左臂的阴寒麻木和左腿的沉重感如同附骨之蛆。

他死死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视线死死锁定着前方那越来越近的、熟悉的低矮院落——爷爷的家!

院门虚掩着,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砰!” 铁匠一脚踹开院门,抱着道一旋风般冲了进去!

小小的院子里挤满了人,都是左邻右舍的叔伯婶娘,个个面带悲戚。

正屋的门开着,浓重刺鼻的药味混合着一股令人心头发沉的衰败气息弥漫出来。

“让开!药来了!” 铁匠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得满院悲声骤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看到铁匠怀中血人般的道一,无不倒吸凉气!

“道一哥!” 一个凄切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阿秀从屋里扑了出来,原本清秀的脸庞此刻憔悴不堪,眼泡红肿得像桃子,看到道一的惨状,身体一晃,几乎站立不稳,被旁边的张婶死死扶住。

道一的目光越过阿秀,越过满院惊愕悲痛的乡亲,死死钉在正屋那扇敞开的房门上!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放我下来!药!快给爷爷用药!”

铁匠立刻将他小心地放在院中的石磨盘上。道一刚一落地,左腿剧痛无力,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被阿秀和旁边眼疾手快的张伯死死扶住。

“道一!你的手!你的腿!” 阿秀看着他焦黑扭曲的左臂和血迹斑斑的左腿,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道一却恍若未闻。他猛地推开搀扶,完好的右腿支撑着身体,拖着几乎废掉的左腿,一步一踉跄,如同喝醉了酒般,拼了命地朝着那扇透着死气的房门冲去!

“爷爷!药!我拿回来了!” 他嘶哑地喊着,撞开门口阻拦的乡亲,几乎是扑爬着冲进了昏暗的里屋!

土炕上,爷爷静静地躺着,盖着洗得发白的薄被。那张曾经慈祥红润的脸庞,此刻枯槁得如同风干的树皮,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

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乌紫,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鼻翼间那极其细微、时断时续的气息,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阿秀刚才跪着的炕沿边,还放着一块湿布。听到道一的声音,炕上那枯槁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深陷的眼皮挣扎着想要抬起一条缝隙。

道一扑到炕边,完好的右手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撕扯着胸前紧紧绑缚的布条和衣物,指甲划破了皮肤也浑然不觉!他要把续命草拿出来!立刻!马上!

阿秀强忍着悲痛和担忧,急忙上前帮忙解开那些被血水和污泥浸透、几乎打成了死结的布条。

终于,那个沾染了道一鲜血和体温的油纸包被掏了出来!那股纯净磅礴的生机气息瞬间在死气沉沉的屋内弥漫开来!

道一用染血的右手,颤抖着,极其小心地打开油纸。那株温润如玉、散发着淡金光芒的续命草静静躺在其中,三片金箔般的叶子轻轻摇曳,浓郁的草木清香如同生命的号角,驱散着屋内的阴霾!

“快!捣碎!温水送服!快啊!” 道一嘶吼着,将续命草塞到阿秀手里,自己则因为剧痛和脱力,身体一软,重重地跪倒在炕边的泥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炕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左臂的剧痛和阴寒再也压制不住,如同潮水般反扑上来。

阿秀双手捧着那株仿佛有生命的灵草,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润生机,泪水无声滑落。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起身冲到外屋。

“让开!药来了!” 她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

外面立刻传来一阵骚动和铁器碰撞的急促声响。

道一跪在冰冷的地上,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炕上爷爷灰败的脸,心中疯狂地呐喊:撑住!爷爷!一定要撑住!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终于,阿秀端着一个粗陶碗冲了进来,碗里是捣碎成糊状、混合着温水的续命草药浆,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清香和生命气息!

药浆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淡金色泽,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流转着微光。

铁匠、张伯张婶还有几个胆大的乡亲也挤在门口,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

阿秀跪在炕边,小心翼翼地用木勺舀起一勺药浆,送到爷爷干裂乌紫的唇边。

可爷爷牙关紧咬,嘴唇紧闭,那点微弱的呼吸根本无法让他吞咽!

“爷爷!张嘴!吃药了!道一哥把药找回来了!” 阿秀带着哭腔呼唤。

爷爷深陷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气音。

道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用右臂撑起身体,扑到炕边,完好的右手颤抖着,用尽全力,却异常小心地捏开爷爷紧咬的牙关!

“灌!阿秀!灌进去!” 他眼中是骇人的赤红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阿秀一咬牙,不再犹豫,将木勺里的药浆小心翼翼地倒入爷爷被强行打开的口中。淡金色的药浆顺着干涸的喉咙缓缓流下。

第一勺,药浆溢出少许。

第二勺,爷爷灰败的喉咙似乎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第三勺…

第四勺…

当小半碗药浆被艰难地灌下去后,屋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

道一死死盯着爷爷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

爷爷那死寂灰败的脸上,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极其不正常的潮红!紧接着,他深陷的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吸气声!

“呃…嗬…”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在寂静的屋内却如同惊雷!

“爷爷!” 道一和阿秀同时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狂喜和不敢置信!

爷爷枯槁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之前那种濒死的微弱抽搐,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激烈冲撞!他猛地张开嘴,一股浓黑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污血狂喷而出!

“噗——!”

黑血喷溅在炕沿和被褥上,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老村长!” 门口的张婶发出一声惊呼。

道一和阿秀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然而,这口浓黑污血喷出后,爷爷身体剧烈的颤抖竟奇迹般地平息下来!他急促而艰难的喘息声反而清晰了一些!

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那种气若游丝、随时会断绝的状态!

最令人惊喜的是,他那灰败死寂的脸上,那层令人绝望的死灰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消退!

虽然依旧苍白憔悴,却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生气!眼皮微微颤动,似乎想要睁开!

“活了…真活了!” 门口的张伯激动得老泪纵横。

“老天开眼!老村长有救了!” 挤在门口的乡亲们发出一片压抑的欢呼和庆幸的啜泣。

阿秀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是狂喜的泪水。

道一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剧痛如同山崩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道一哥!” 阿秀惊呼,急忙伸手去扶。

道一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般剧痛,但他却感觉不到。

他仰面躺在地上,视线模糊地望着低矮昏暗的屋顶,嘴角却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却无比释然的笑容。

药…起作用了!爷爷…有救了!

紧绷的意志一旦松懈,左臂那被压制许久的阴寒煞毒和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疯狂地反扑上来!

“道一!道一你怎么了?” 阿秀惊慌失措地跪在他身边,看着他瞬间惨白如纸、痛苦扭曲的脸和剧烈抽搐的身体,吓得手足无措。

“煞毒反噬!” 铁匠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进来,蹲下身,粗粝的手指迅速搭上道一右腕脉搏,随即又翻看他焦黑肿胀的左臂伤口。

伤口处包扎的破布早已被血水和污秽浸透,此刻正散发出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淡黑色寒气!

“快!生火!烧水!把老子铺子里的‘虎骨烈阳散’全拿来!快!” 铁匠扭头朝着门口吼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再拖,他这条胳膊和腿就真保不住了!”

几个汉子应声狂奔出去。

铁匠看着地上痛苦痉挛、意识已开始模糊的道一,又看看炕上呼吸虽然微弱却已平稳许多的老村长,黝黑的脸上肌肉紧绷,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决然。

他猛地撕开道一左臂伤口处早已污秽不堪的包扎布条,露出下面更加狰狞、甚至开始泛出青黑之色的溃烂创面。

“小子!给老子撑住了!你爷爷刚捡回条命,你小子别想给老子撂挑子!”

铁匠低吼着,声音如同铁锤砸在砧板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力量。

他一把抄起阿秀放在炕边、刚才捣药用的石臼和石杵,看也不看,将石臼里残留的、混合着续命草汁液的淡金色药渣,连同石杵一起,

“哗啦”一声倒进旁边盛着半碗清水的粗陶碗里,用力搅动了几下,形成一汪浑浊却散发着奇异生机的药汤。

“灌他喝下去!能吊一会儿是一会儿!” 铁匠将那碗药汤塞到阿秀手里,自己则死死按住道一因剧痛而疯狂挣扎的右臂和肩膀,如同铁箍一般。“快!”

阿秀含着泪,颤抖着双手捧起碗,捏开道一紧咬的牙关,将那碗混合着续命草药渣的温热药汤,小心翼翼地灌了进去。

药汤入喉,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微甘,一股温和却坚韧的生机瞬间在道一近乎枯竭的体内弥散开来,如同久旱逢霖,暂时滋润了他濒临崩溃的经脉,将那疯狂肆虐的阴寒煞毒稍稍压制了一瞬。

道一剧烈痉挛的身体终于平复了一些,急促的喘息也缓和了几分,但左臂处那深入骨髓的冰寒剧痛依旧。

“火!火盆来了!” 张伯端着烧得通红的炭火盆冲了进来,灼热的气浪瞬间驱散了屋内的阴寒。

“药!铁匠,你的药!” 另一个汉子气喘吁吁地捧着一个粗陶罐冲进来。

铁匠一把抓过陶罐,拔开塞子,将里面黑乎乎、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药粉一股脑倒进火盆旁盛满滚水的大木盆里。

浓烈的药味混合着硫磺般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把他架起来!衣服扒了!伤口浸进去!” 铁匠指着那热气腾腾、药汁翻滚的木盆,厉声喝道。

几个壮实的乡亲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意识模糊的道一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剥开他左臂和左腿伤口处早已和血肉黏连的破烂衣物。

当那溃烂流脓、散发着黑气、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暴露在灼热的空气中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血管像黑色的蚯蚓般凸起蠕动,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淡黑色寒气正从伤口深处不断渗出!

“浸!” 铁匠的声音斩钉截铁。

道一被架着,左半边身体猛地浸入那翻滚着黑色药汁的滚烫木盆之中!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猛地从道一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原本因药力而稍显平复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眼球暴突,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要炸裂开来!

滚烫的药汁如同烧红的铁水,狠狠灼烧着暴露的创面和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钻心蚀骨、如同将灵魂都放在油锅里煎熬的剧痛,瞬间冲垮了续命草药渣带来的那点微弱屏障!

他疯狂地挣扎起来,完好的右臂和右腿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竟差点将架着他的两个壮实汉子甩开!

“按住!给老子死死按住!” 铁匠双目赤红,亲自扑上前,用自己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按住道一剧烈扭动的肩膀,朝着旁边吼道:“再拿绳子来!捆住!不能让他动!”

粗粝的麻绳很快拿来,在几个汉子的合力下,将道一完好的右臂和右腿死死捆在了两条结实的长凳上。

他整个人被固定住,只有左半边身体浸泡在滚烫的药汁中,承受着地狱般的酷刑。

惨嚎声变成了野兽濒死般的呜咽,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弹动、抽搐,汗水、血水和药汁混合着,浸透了捆缚的绳索和身下的地面。

铁匠却死死盯着木盆中药汁颜色的变化。只见那漆黑的药汁接触到道一伤口处弥漫的淡黑色寒气时,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一丝丝污秽的黑气被强行从伤口深处逼出,融入药汁之中。

药汁翻滚着,颜色竟开始由漆黑向一种污浊的暗绿色转变,散发出更加刺鼻的腥臭。

“有效!煞气在被逼出来!继续按住了!” 铁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希望,厉声喝道。

时间在道一非人的惨嚎和屋内众人揪心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木盆中药汁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浑浊不堪的墨绿色,翻滚的气泡也小了许多。

道一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惨嚎声变成了断断续续、极其微弱的呻吟,身体抽搐的幅度也小了下来。

他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脸色白得吓人,嘴唇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眼神涣散,显然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左臂伤口处弥漫出的淡黑色寒气,却肉眼可见地稀薄了许多!

铁匠伸手探了探药汁的温度,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道一左臂的创面。虽然依旧狰狞可怖,但那种青黑的死气褪去了不少,流出的脓血也不再是污黑,而是带着暗红的色泽。

“好了!捞出来!” 铁匠终于下令。

道一被小心翼翼地从药盆中架起,平放在地上临时铺开的干草席上。

他浑身滚烫,如同火炭,左半边身体更是通红肿胀,布满了被滚烫药汁灼出的水泡,伤口处皮肉翻卷,惨不忍睹。

但他体内的阴寒煞毒,确实被那霸道酷烈的药浴暂时逼退、压制住了大部分,不再疯狂肆虐。剧痛依旧,却不再是那种撕裂灵魂的酷刑。

铁匠再次打开那个粗陶罐,将里面仅剩的一点“虎骨烈阳散”药粉,混合着阿秀重新捣好的、散发着浓郁生机的续命草碎末,用烈酒调成粘稠的灰绿色药膏。

“忍着点!” 铁匠低喝一声,用一把削薄的木片,将那滚烫辛辣的药膏,厚厚地涂抹在道一左臂和左腿的伤口上,尤其是那些深可见骨的创面!

“呃…” 道一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药膏带来的灼痛和麻痒如同万蚁噬咬,但比起刚才药浴的地狱,已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铁匠动作飞快,涂抹完药膏,立刻扯过干净的、煮沸晾晒过的粗白布,将道一左臂从肩头到手腕,左腿从大腿根到脚踝,严严实实地紧紧包扎起来,打上死结。

做完这一切,铁匠才直起腰,长长吁出一口带着浓烈药味和血腥气的浊气,黧黑的脸上布满了疲惫的汗珠,后背的粗布单衣也早已被汗水浸透。

“命…暂时吊住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这条胳膊腿能不能保住,筋骨会不会废掉…看他自己的造化,还有这续命草后续的滋养了。”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阿秀手里那还剩下一小半的续命草。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道一微弱而艰难的喘息声,以及炕上老村长同样微弱却平稳了许多的呼吸声。

阿秀跪坐在道一身边,用沾湿的干净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脖颈上的血污和冷汗,泪水无声地滑落。

铁匠走到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清晨的阳光已经彻底驱散了薄雾,洒在小小的院落里,带来一丝暖意。

他望着远处青黑色的山峦轮廓,尤其是那直插云霄的云荡山方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浓重的忧虑和后怕。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脖颈,那里有一道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的陈年旧疤。

“鬼哭林…” 他低声喃喃,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

“还有那灰耗子…赵天龙…这山里,怕是要起风了。”

一阵清冷的晨风吹过院落,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

铁匠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院外蜿蜒的村路,扫过远处的山脊线,最终落回屋内昏迷的少年身上,眼神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如同铁砧上冷却的寒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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