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合作,绝不能草草收场。
虽说彭玉麦背景不深,但他父母却是特里阿斯最早一批投身证券市场的元老级人物。
有了这层渊源,门海秋得以顺着这条商脉悄然渗透。
短短半个月内,一切已悄然铺开,整个特里阿斯竟毫无察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缓缓伸入核心。
而高育良,则如潜伏林间的猎手,静静等待时机。
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测算,只为抓住对方露出的丝毫缝隙。
只要天能集团稍有松动,他便会如猛兽般扑杀而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
直到临近一个月时,第一笔回款终于到账。
门铃集团开始大规模向境外转移资产。
这也是高育良早先定下的策略——不到真正见利,绝不轻举妄动。
这样一来,门海秋不仅能够广泛布点,还能伺机全面出击。
贵金属一直是备受关注的领域。
门海秋进入特里阿斯后如鱼得水,而该国的贵重金属价格普遍低于国际水平。
更巧的是,他岳父曾是汉东省主管贵金属事务的重要人物。
靠着这层关系,他们迅速整合资源,聚拢大量货源。
加之特里阿斯国内尚无完善的贵金属监管法规。
于是,大批贵重金属被悄悄运出,转而以另一种形式储备至帝国境内。
他们从中所得利润虽不算惊人,但意义远超金钱本身。
帝国高层很快注意到了这一动向。
他们心里清楚,这绝非一个普通商人能策划出的局面。
更令人好奇的是,高育良究竟是如何洞察先机、布下此局的?
而在内阁之中,梁秋海是对高育良最为看重的一位。
如今他掌管着多个关键部门。
自高育良归来后,两人一直未得相见。
柳映雪出院次日,高育良便接到了梁秋海的召见。
见面后,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
话题很快聚焦到了特里阿斯。
梁秋海笑着示意高育良落座。
“上次见你时,我记得你鬓角还没这么多白发。”
高育良连忙指向桌上的眼镜。
“出门前,我爱人硬让我抹点头油,说刚洗完头发容易乱翘,不好看。”
“我就涂了点斯坦康。”
“可能是光线问题,让您瞧着显白了。”
梁秋海笑了笑,点头道:
“我刚才吃面时摘了眼镜,一时没看清。”
“现在戴上一看,倒是看得真切了。”
“咱们随便聊聊,其实早该见一面了。”
“这段时间太忙,许多事拖着没处理。”
“起初,我留意到特里阿斯的经济状况有些异常,后来才发现,这个国家的问题,是根子里带来的。”
“要彻底解决这些事,需要投入太多心力,我现在实在腾不出手,只能先搁一旁。”
“再说眼下的局势你也清楚,帝国对外来干预管得很严,不允许轻易动用资源。”
“所以多数情况确实像你担心的那样,错综复杂,难以掌控。”
“归根结底,还是变通不了。”
高育良点点头,这些他都明白。
毕竟帝国得从全局出发,不可能为了局部得失打乱整体部署。
他也知道,眼下国家正集中力量办几件大事,不能再节外生枝。
梁秋海对他这番态度很满意。
“你能这么想,我就踏实了。
我真怕你觉得我们对你有保留,心里不舒服。”
“这些年,表面上处境是好了,可实际能调动的资源反倒越来越紧巴。”
“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吗?”
“说白了,就是表面光鲜,底下空虚。”
“今天凌晨,特里阿斯的观察员给我来了个电话。”
他没跟高育良见外,直接把通话内容递了过去。
高育良扫了一眼,眉头立刻锁了起来。
上面写的可不是小事——他和门海秋最近的动向,人家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梁秋海笑了笑。
“我不是怀疑你,别紧张。”
“心里有数就行。”
“我的意思是,你做事得多留个心眼。
帝国会是你背后的靠山,但你也别让人抓到话柄。”
高育良听懂了,意思很明白:出了事可以撑你,但绝不能把上头牵扯进去。
当然,特里阿斯那里的经济状况,就像一盘摆好的棋局,明面上看得清。
可要想真正落子赢下这局,背后得有硬实力支撑。
说到底,哪一环都不省心。
现在来看,麻烦缠身,理都理不清。
“那除此之外呢?”
“要是我后面还有新的打算呢?”
梁秋海拍了拍他的肩。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被别人的眼光捆住手脚。”
“再怎么琢磨,也比不上自己拿定主意。”
“你只管走自己的路,不必瞻前顾后。”
“但有一点必须盯死——咱们这边的人得稳得住,别关键时刻掉链子,人影都没了。”
高育良沉声应下,门海秋绝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
谈得差不多了,他也算有了个方向。
眼下只能顺应局势,随机应变。
不过不管怎样,高育良心里有谱。
这事迟早要面对,躲不了一辈子。
刚离开梁秋海那儿,手机就响了。
他有些意外,直到坐进车里才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老丈人语气不太痛快。
“你怎么突然去找老梁了?”
“那人不简单,我直说吧,梁秋海一直在物色合适的关系网。”
高育良一愣。
“关系网?他想找谁?”
老丈人顿了顿。
“你来疗养中心一趟,我当面跟你说。
这事不能在电话里讲,也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
说完就挂了。
高育良满腹疑惑,但还是调转车头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他一脸不解地望着老丈人。
“您这么急叫我过来,到底什么事?是不是和梁秋海有关?”
“我对他的事了解不多,您跟他以前有过往来?”
老丈人皱眉看着他。
“你现在看谁都挺顺眼的是不是?”
“我告诉你,越是风平浪静的时候,越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真要捅出篓子,那可不是小错小过,是要命的事,你明白吗?”
这话不假。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那就是万劫不复。
更何况,眼下不少人正盯着高育良,等着他栽个大跟头。
这场戏,很多人盼着开锣。
如果他一直稳着不倒,有些人恐怕坐不住了,恨不得亲手推他一把。
老丈人这辈子信一条规矩:谁要是忽然对你热情,背后准没安好心。
稍不留神,栽跟头就在一瞬间。
话说到这儿,也差不多了。
“其实我也没真把他当回事,就是随口聊了几句,重点还是围着门铃集团转。”
“最近我让门铃的总经理去办一件要紧事,他大概是察觉到了风声,才特意把我叫过去问情况。”高育良坦然道。
老丈人却冷笑一声。
“荒唐!这种时候你还跟他多说什么?”
“我直话告诉你,内阁眼下正要动大手术,这消息你真的一点都没听说?”
“我不想你再沾任何是非。
现在局势复杂,你心里得有根弦,别再去得罪谁,明白吗?”
见老丈人语气严厉,高育良心里已然有数。
看来内阁内部确实在盘算着不少事,而自己恐怕早已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靶子。
这也不稀奇。
人心各异,立场不同,哪一回不是明争暗斗?
他默默寻思着。
老丈人却从屋里取出一幅地图,又搬来一副新棋盘。
“今天咱俩下盘棋。
说实话,这棋具是朋友送的,我一直没舍得用。”
高育良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配合着打开棋盘——竟是上等红木所制。
老丈人瞧出他的眼神,脸上浮起一丝得意。
“不错啊,我还以为你不认得呢,没想到一眼就看出来了。”
“实话讲,这块木料是我攒了半年的退休金,托人专门找来的,亲手盯着匠人雕出来的。”
“育良啊,有些事,你心里该有点谱了。”
“你现在回来了,就不该再往那些乱局里钻。”
高育良一怔,一时没回过神来。
原以为只是闲谈叙旧,哪想到话锋陡转,直指这些敏感话题。
他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回应。
可细细一想,老人说得没错。
既然已经回国,何必再蹚浑水?
时过境迁,早非当年光景。
往前走又能图个什么?
如今麻烦接二连三,谁不想躲清净?
偏偏他这一露面,内阁那边立马开了好几场会,明摆着都在盯着他。
可高育良只有一个,别人怎么办?
有人得了靠山,有人落了空,自然不满,迟早要拿他当筹码。
老丈人只用一盘棋,就把这个道理讲透了。
“总之,心里要有数。
有时候,一步棋走得轻了,后果可不轻。”
“你说是吧?”
高育良点头。
“您这番话很有分量,我全听进去了。”
“我也敬重您的见识,懂您的苦心。”
老丈人摆摆手。
“少来这套肉麻的。”
“梁秋海那个老家伙找你,根本目的就是怕别人把你抢走。”
“他那点心思我清楚得很,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自以为手段高明,其实在我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你处处得防着,帝国现在像个巨大的旋涡,正把人往里头卷。”
“你要是靠得太近,转眼就成了它的养料。”
“听我的,安分守己,最多安排你换个位置,离开这是非地。”
“你要留下来,早晚被人当成棋子推上前台。
我不愿看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