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碾过城郊的碎石路时，陆时正攥着手机看沈砚发来的消息。屏幕上“康泰医药、李兵、废弃化工厂”几个字被他反复划亮，指尖还沾着老槐树下的泥土——半小时前他和沈砚在槐树下分开，沈砚带着技术科的人往化工厂赶，而他则要去城郊精神病院，找那个消失十年又突然“回来”的赵静。
车停在精神病院门口，铁门上的锈迹在冷光里泛着冷意，风卷着枯叶撞在门上，发出“哗啦”的轻响。护工领着陆时往里走，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淡淡的霉味钻进鼻腔，走廊两侧的病房门都关着，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呓语，像被掐断的弦。
“赵静在最里面那间，”护工的声音压得很低，指了指走廊尽头，“她进来快半个月了，一直不说话，要么就对着墙发呆，昨天还摔了饭碗，情绪不太稳。”
陆时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那是林辰昨天晚上给他的，里面裹着玥玥编的那根红绳。布包被攥得有些发热，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道缝隙漏进点光。赵静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背对着门，枯瘦的手搭在膝盖上，指甲缝里还嵌着点深色的污垢，像是很久没洗过。听到开门声，她没回头，只是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嘴里开始喃喃自语，声音又轻又碎。
“药……要按时送……”
“桶……黑色的桶……”
“树……老槐树……”
陆时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下。他盯着赵静的侧脸，她的皮肤松弛得像皱纸，眼睛半眯着，眼神涣散，像是没看见他。陆时沉默了几秒，慢慢打开布包，把那根褪色的红绳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
红绳刚落下，赵静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缓缓聚焦，先是落在红绳的绳尾，然后顺着绳身往上移，直到看到那个歪歪扭扭的“晓”字。原本喃喃的声音停了，病房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
“红绳……”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磨木头，比林辰的声音还要潮湿，“红绳是玥玥编的……”
陆时的心猛地一沉，身体往前倾了倾：“你认识这根红绳？玥玥是谁？”
赵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神像是飘回了很远的地方，嘴角无意识地抽动着，语速突然变快，字句却比刚才清晰了许多：“她编了好多根……给晓晓编的，说要保护晓晓……那天我看到了，c让她喂药，玥玥不喂，说药太苦，会吃坏晓晓……”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枯瘦的手抬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重重落下，砸在桌子上，红绳被震得跳了一下。
“然后呢？”陆时追问，指尖攥得发白，“c对玥玥做了什么？”
赵静的身体突然抖得厉害，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没掉下来，只是死死盯着那根红绳：“他让两个人抓着玥玥……喂了三倍的药，玥玥还在挣扎，嘴里喊着‘别碰晓晓’……后来……后来他就拿了那根红绳……”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陆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赵静的嘴唇，等着她往下说——这是玥玥死因最关键的细节，也是他们一直没查清的缺口。
“勒的时候……玥玥还在喊‘救晓’……”赵静终于说出来，声音凄厉得像哭嚎，“她的脸越来越白，手还在抓……我不敢看，躲在门后，听见绳子摩擦的声音……后来就没声了……c出来的时候跟我说，谁再敢护着晓晓，就跟玥玥一样……”
“晓是谁？”陆时立刻追问，身体往前探了探，“是不是林晓？c把林晓藏在哪了？”
“晓”字刚出口，赵静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突然尖叫起来。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双手抱头蹲下去，身体缩成一团，嘴里反复喊着：“别问了！别找她！c会杀了我的！会杀了我的！”
她的尖叫引来了护士，两个护士冲进来，看到赵静的样子，立刻去拿镇静剂。赵静还在挣扎，手脚乱挥，嘴里的话越来越乱：“红绳！别碰红绳！晓晓在烟囱那边！在烟囱那边！”
护士快速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几分钟后，赵静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身体软倒在地上，眼睛慢慢闭上，陷入了昏迷。护士把她抬到病床上，盖好被子，回头对陆时摇了摇头：“她情绪太激动了，暂时没法再问了，得等她醒了再说。”
陆时没说话，走到病床边，看着昏迷的赵静。她的眉头还皱着，像是在做噩梦，嘴里偶尔还会嘟囔一句“别找她”。陆时捡起掉在地上的红绳，重新裹进布包里，指尖能感觉到绳结的粗糙——这根红绳不仅是玥玥编的，还是勒死她的凶器，而她到最后一刻，喊的还是“救晓”。
之前他们以为玥玥只是单纯反抗喂药，却没想到她是为了保护林晓才死的。这个认知像一块石头砸在陆时心里，沉甸甸的——福利院的孩子之间，原来有这么深的羁绊，而林晓，也不再只是林辰的“软肋”，她是玥玥用命保护的人，更是知道当年真相的关键证人。
陆时掏出手机，拨通了沈砚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沈砚的声音带着风的嘈杂，应该还在去化工厂的路上。
“怎么样？赵静那边有线索吗？”沈砚的声音很急促。
“有，”陆时深吸一口气，把赵静的话重复了一遍，重点提到了“红绳是凶器”和“玥玥喊救晓”，“她还提到了‘烟囱那边’，应该就是你查的那个废弃化工厂，林晓很可能被关在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沈砚的声音，比刚才更坚定：“我知道了，我们已经快到化工厂了，技术科的人在排查周围的厂房，重点找有烟囱的区域。你在精神病院等着，等赵静醒了，再试着问她更多细节，尤其是林晓的具体位置。”
“好。”陆时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只有精神病院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他攥着手里的布包，心里想着玥玥——那个编红绳想保护同伴的小女孩，最终却死在了自己编的红绳下。而林晓，那个被玥玥保护的孩子，现在还在c的手里，等着他们去救。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赵静均匀的呼吸声。陆时看着病床上的赵静，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们找到了玥玥死因的真相，也确定了林晓的大致位置，但c还没露面，张野的手下还在化工厂里，王婶的下落也没查清。
他掏出手机，给沈砚发了条消息：“赵静提到‘烟囱那边’，注意排查化工厂里有红色烟囱的厂房，另外，保护好林辰，明天c可能会联系他。”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揣回口袋，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赵静。风从窗帘缝隙里吹进来，带着点凉意，陆时裹了裹外套——找到林晓，救出王婶，抓住c，揭开十年前的真相，这条路还很长，但现在，他们终于又多了一条明确的线索，也更清楚了自己要保护的东西。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声，应该是沈砚他们到了化工厂。陆时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夜空，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次能找到林晓，希望能给玥玥一个交代，也希望那些在福利院受过苦的孩子，能早点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