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嬛何等精明,一看这情形就明白了七八分。
她心中暗笑,面上却故作疑惑:“豪帅?可是对这价格还有异议?但说无妨,我们可以再商量。”
“不不不!价格很好!非常公道!”
杨千万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最后把心一横,豁出去了,声音都低了几度,“是...是某家一时...一时拿不出这么多东西来换...”
说完这话,他感觉比跟人打一架还累,额头都冒汗了。
“哦~~”吕嬛拉长了声调,恍然大悟状,随即体贴地笑了笑:“原来如此。无妨无妨,生意不成仁义在嘛。这些定金,我还是可以先留给豪帅...”
“不行!”杨千万猛地抬头,梗着脖子道,“某家岂是占这种便宜的人!既然货没问题,某家岂能贪图都督财货!”
其实...他好想留下所有货物。
但又怕自己受不了诱惑,做出悔恨终身之事,给族人招来大祸。
他看着那些盐巴和农具,眼神就像看着快要飞走的肥羊,心痛得无法呼吸。
这些东西对部落太重要了!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目光猛地转向吕嬛身后那些盔明甲亮、肃杀精锐的士兵,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再次看向吕嬛,眼神变得灼热:“吕都督!你...你刚才说,也需要‘熟悉本地、勇猛善战的伙伴’?”
吕嬛眉梢微挑,心中了然,鱼儿上钩了。
她点点头:“不错。武都郡如今乱象纷呈,欲重建秩序,保障商路畅通,自然需要强有力的保障。豪帅的意思是?”
杨千万一拍大腿,结果拍到了刚才摔疼的地方,龇了龇牙,带着一股破罐破破摔...啊不,是急中生智的豪迈:
“某家和某家的儿郎们,别的不敢说,在这仇池山、乃至武都地界,爬山涉水、冲锋陷阵都是一把好手!你...你看我们值...几石盐?”
他终于把“卖身”这个词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没钱没货,但我们有力气,能打架,给你当保镖抵债行不行?
吕嬛闻言,忍俊不禁,但她很快收敛笑容,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杨千万和他的氐人战士们,目光锐利。
“嗯...豪帅及麾下勇士的勇武,方才我已见识过了。”
她特意顿了顿,看到杨千万的脸又红了一下,才继续道:“氐人青壮确实是难得的山地精锐。既然豪帅有此意,那我也不妨直说。”
她又拿出了那个让杨千万头疼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操作。
“这样吧,我也不占豪帅便宜。按市价,每月佣金约为...士卒月俸2石100钱,如果是杨豪帅,自然价高一筹...月俸10石500钱。”
她报了价格,然后又扣除食宿成本、装备损耗...算得杨千万眼花缭乱:“莫要嫌少,这可是关中郡兵的待遇。本都督只要求你们在武都郡替我看着场子、撑撑场面,不必去往外面,简单得很...”
“喏~~这是额外的百元奖金!”最后,她取出一张印刷精美的...百元大钞,递给了杨千万。
“奖金?”杨千万愣了半天,总算读懂了上面印着的‘壹百圆’,喃喃说道:“就是...钱?”
“正是!”吕嬛想了想,若是直接把纸币与黄金挂钩,恐怕没人相信,她便引来一个比喻:
“杨豪帅可把此物当成...借条,价值100的借条。凭借此物,可以在长安置换相应价值的商品,包括粮食和盐。”
“整得倒是挺好看的...”杨千万抬起纸币,细细打量,疑惑着问道:“可这东西,还要去长安买?似乎不大方便...”
“这个我早有考虑!”吕嬛信誓旦旦道:“每月发饷之时,长安便会送来几车物资,就在仇池山下摆摊设点,你们拿着...借条,就能换取任何想要的货品。”
“或者...”吕嬛小小地建议了一下:“豪帅不是要从长安进货摆摊吗?可先行兑换借条,然后去长安换取黄金,还能从中赚取差价,岂不美哉?”
杨百万理解不了这些弯弯绕绕,便开口问道:“这一张价值几何?”
“嗯...”吕嬛思索片刻,回答道:“十张千圆,可兑换一两黄金,你若不喜纸币,集满十张便能去长安自行兑换。”
此言一出,杨千万顿觉手上钱币似乎沉了一些。
这个价格,绝对算得上厚道,甚至比许多汉人豪强雇佣私兵的价格还要高一些。
他心里飞快算了笔账:自己每月能挣五百圆,手下每月壹百圆,那岂不是干上大半年,就能把定金还上一大半?
而且还能天天挣!
这简直…太划算了!
他生怕吕嬛反悔,立刻大声道:“成交!就这么说定了!某家这就带着儿郎们给你干活!你说打谁就打谁!保证把你这商路护得妥妥的!”
他身后的氐人战士们也兴奋起来,不用拿所剩无几的存粮去换,也不用出远门给汉官做劳役,只要跟着豪帅给人带带路、撑撑场面就能换来急需的盐和铁器?
这天大的好事哪里找!
一时间,群情激昂,刚才的窘迫一扫而空,纷纷嚷嚷:
“对!豪帅说得对!”
“吕姑娘放心!某这口刀利得很!”
“保证没人敢动你的货物!”
...
吕嬛看着这群瞬间从路人甲变成打工仔的氐人勇士,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
她伸出手:“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立个简单的契约?工期嘛,就先定一年。工钱每月结算,或者累计抵扣货款,都随豪帅方便。”
杨千万大手一挥,也顾不上看那契约上具体写了啥,反正也认不全,直接按了个手印,豪气干云:
“看什么契约!某家信得过吕姑娘!就这么定了!儿郎们,帮都督搬东西!然后...呃...咱们现在该干嘛?”
他看向吕嬛,瞬间进入了雇员角色。
吕嬛满意地收起契约。
她也不指望这些氐人会信守合约——些许文字,也束缚不了他们。
能让两方重度捆绑在一起的,只有利益。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只不过....有些流程还是需要走的,正如她想在关中推行法治,如果自己都不守法,如何让部下和百姓遵守?
因此,一张‘用工合同’是免不了的,以后闹掰了,也能拿出来说:‘看,不是本都督的错’,一切责任全在贵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