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舰队离开了地球。
它在太空中无声地航行。
没有欢呼，没有仪式，只有冰冷的程序在驱动着一万四千艘钢铁舰船，飞向那个遥远的目标。
数月后，舰队抵达了第一个考验。
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
这是一片充满了危险的区域。
数以亿计的、大小不一的陨石，在这里构成了一片混乱的死亡之海。
旧时代的人类航天器，需要经过精密的计算，才能找到一条安全的缝隙，小心翼翼地穿过。
但对于帝国的远征舰队而言，这里不是障碍。
这里只是需要被清理的垃圾场。
舰队前锋，一万艘【卫士】级护航无人机散开，形成了一道宽度达到十万公里的巨大清道阵列。
无人机的传感器阵列，锁定了前方航道上所有的障碍物。
“神谕”AI在计算出了最优的清理方案。
直径小于一米的陨石，直接被高能激光精准地气化。
直径在一米到十米之间的陨石，则由动能拦截弹进行撞击，将其撞成更小的、无害的碎片。
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型陨石，“卫士”无人机会集体发射引力牵引光束，像一群勤劳的工蚁，合力将它从主航道上拖拽开。
整个过程，高效而冷酷。
一条绝对安全的、笔直的航道，在小行星带的中央被强行开辟出来。
承载着【工业母种】的核心运输舰队，沿着这条干净的通道，以不变的速度平稳穿过。
它们没有减速，没有规避。
在地球指挥中心，林秋宜看着光幕上那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清理画面，发出了感叹。
“这就是帝国的力量。”
何维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平静。
“这只是开始。”他说道，“真正的考验，在木星。”
又经过了数月的航行。
舰队的传感器阵阵列，第一次捕捉到了来自木星的清晰信号。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出现了木星的实时影像。
它不再是地球夜空中那颗温和的亮星。
它是一个巨大到令人战栗的、充满了狂暴力量的怪物。
它表面的巨大风暴，每一个都足以吞噬整个地球。
浓密的大气层下，翻滚着液态的金属氢海洋。
这是一个真正的地狱。
“报告。”“神谕”AI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指挥中心的平静。
“舰队已进入木星引力影响范围。当前距离木星一千万公里。”
“侦测到极强的磁场干扰。舰队通讯系统已切换至抗干扰模式。”
“侦测到高能粒子流。舰队外部装甲开始承受持续性辐射冲击。”
屏幕的角落里，数据流疯狂地刷新着。
辐射强度、引力梯度、磁场变化……
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种致命的威胁。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响起。
“警报！舰队阵列最外围，E-1138号‘卫士’无人机失联！”
主屏幕的画面立刻切换。
画面中，那艘失联的无人机，它的舰体正在发生肉眼可见的扭曲。
它不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它是被空间本身撕裂的。
“是引力潮汐力。”一名物理学家立刻给出了结论，“无人机同时处在两个引力强度差异过大的区域，强大的引力差，直接将它的结构撕碎了。”
话音未落，又一个警报响起。
“警报！F-4022号‘卫士’无人机能量核心过载！”
另一幅画面弹出。
一艘无人机的表面，因为承受不住恐怖的辐射，装甲开始熔化，露出了内部的管线。
随后，它像一个被烧红的灯泡，猛地爆开，化作一团无声的火球。
仅仅是刚刚踏入木星的势力范围，连它本体都还没靠近。
舰队，就损失了两艘护航舰。
这颗气态巨行星，用最直接的方式，向这些来自地球的不速之客，宣告了它的威严。
指挥中心内，气氛变得凝重。
“启动b方案。”
何维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舰队放弃直线航道，执行引力弹弓机动。以木卫一为第一跳板，木卫四为第二跳板，最终将核心运输舰甩向目标轨道——木卫二‘欧罗巴’。”
“遵命。b方案已启动。舰队开始变轨。”
庞大的舰队，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了复杂的轨道机动。
它们不再直线前进，而是利用木星那几十颗卫星的引力，进行着一次次精准的“太空漂移”。
每一次变轨，都需要“神谕”AI进行数以亿计的计算。
每一次加速和减速，都考验着舰队引擎的极限性能。
数天后。
经过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轨道飞行，那艘装载着【工业母种】的核心运输舰，终于摆脱了木星本体的直接威胁，进入了最终的着陆轨道。
它的前方，出现了一颗被厚厚冰层覆盖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星球。
木卫二“欧罗巴”。
它被认为是太阳系中最有可能存在地外生命的地方。
但在何维的计划里，它将成为人类文明踏出摇篮的第一个工业基地。
“运输舰进入着陆程序。”
“隔热罩展开。反推引擎启动。”
“正在穿越稀薄大气层……”
“着陆成功。地点，南极冰盖指定区域。坐标吻合度百分之百。”
指挥中心内，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压抑着的欢呼。
最危险的一步，完成了。
运输舰的巨大腹舱缓缓打开。
那颗承载着全部希望的黑色球体，被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木卫二那亘古不变的冰面之上。
它与周围苍白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工业母种】，启动外部环境扫描。”何维的命令，跨越六亿公里的距离，传达到了那颗种子上。
“扫描完成。地表温度，零下一百七十摄氏度。大气成分，主要为氧。冰层厚度预估为二十公里。环境符合启动条件。”
“很好。”何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启动第一阶段程序。展开钻探模块，准备钻入冰层。”
命令下达。
那颗完美的黑色球体表面，无声地裂开数道缝隙。
合金支架从中伸出，牢牢地固定在冰面上。
球体的顶端，一个由超高强度合金构成的、布满了复杂纹路的钻头，开始缓缓旋转。
指挥中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正在加速的钻头上。
只要它能成功钻入冰层之下，抵达传说中的冰下海洋，汲取到足够的水资源作为工质和能源，那么【大禹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钻头的转速越来越快。
尖端因为摩擦，开始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一切都和模拟程序中的一模一样。
就在此时！
“嗡——！”
指挥中心内，再次响起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这一次，警报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尖锐，更加急促！
“警报！检测到超高强度辐射脉冲！来源，木星等离子环流！”
“【工业母种】所在区域，辐射指数飙升至安全阈值的一万倍！”
主屏幕上，【工业母种】的各项数据，开始疯狂地闪烁起红光！
【核心温度：异常！】
【电路系统：电压不稳！】
【结构完整度：正在下降！】
何维的瞳孔猛地一缩。
木星的辐射，比预想中还要恐怖！它不是持续性的，而是脉冲式的！像一道看不见的海啸，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冰面上。
那颗正在全力运转的【工业母-母种】，它的黑色外壳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内部的指示灯，开始疯狂地闪烁。
正在高速旋转的钻头，速度骤然下降，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的声音，最后在一阵剧烈的抖动中，彻底停了下来。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
代表着【工业母种】运行状态的绿色指示灯，“啪”的一下，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紧接着，一行冰冷的、所有人都最不愿看到的文字，弹了出来。
【‘工业母种_01’：核心模块离线。】
【诊断结果：系统性电路熔断。】
【当前状态：宕机。】
……
宕机。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指挥中心每一个人的心上。
现场一片死寂。
耗费了整个文明的资源，赌上了全部的希望。
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远征……
在抵达终点的第一分钟，就以彻底的失败，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