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国智囊团指挥中心,主会议室内。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巨大的环形光幕被一分为二,左侧是美利坚航母战斗群在桑巴国及罗斯国邻近海域耀武扬威的实时卫星影像,钢铁巨兽划破深蓝海面,带着不容置疑的武力威慑;右侧则是王副主席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他正对着与会众人,语气激烈地陈述着。
“……我不是反对援助,更不是反对担当!但是,同志们,我们要认清现实!”王副主席的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们的‘规则稳定力场发生器’还只是原型机,技术远未成熟,能量消耗巨大!我们自己国内尚有几个中小型紊乱区亟待处理,现在却将宝贵的技术力量和资源,大规模投送到万里之外的桑巴国?这不仅是资源外流,更是战略透支!”
他目光扫过主持会议的陈岚,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野身上,语气带着痛心疾首:“还有与罗斯国的深度技术共享,伊万带来的所谓‘净化协议’情报,真实性有待核实,代价却是我们核心规则技术的输出!这风险太高了!更不用说,我们现在同时面对美利坚的军事挑衅和经济围堵!过度扩张,四处树敌,这会将龙国拖入无底深渊!”
他的话语像一块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会议室里,一部分负责经济和安全事务的官员微微颔首,面露忧色。王副主席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在空前的外部压力下,保守、收缩,优先确保自身安全,是更符合传统逻辑的选择。
陈岚面容冷峻,她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将目光投向林野。她知道,王副主席这番话,看似在质疑国家策略,实则有一大半,是说给这位年轻的“修复者”听的。联盟的建立、对外援助的推进,背后都有林野决绝的身影和坚定的支持。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从外部和内部,同时向林野挤压而来。
林野低着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的纹路似乎与那枚沉浮于意识深处的【青铜齿轮】隐隐重合。他能感觉到,齿轮在微微震颤,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奇特的共鸣——尤其是当他的思绪掠过桑巴国那片正在恢复生机的雨林,以及罗斯国西伯利亚那片仍在恶化的冻土时,那种渴望“转动”、渴望“修复”的悸动便愈发清晰。
他回想起雨夜神社中,浅川梨纱那双从绝望到泛起微光的眼眸;回想起审判室里,那个弱小却真实的自己,以及最终打破悖论的那句“我不怪你”;回想起索菲亚在加密频道里哽咽的求助,和伊万带来情报时那份毫不掩饰的坦诚与决绝;更回想起汉斯在交换核心能力时,那种基于理性判断却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些画面,与王副主席口中“资源外流”、“战略透支”、“四处树敌”的冰冷词汇,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迎上了王副主席审视的视线,也扫过在场每一位面露犹疑的官员。
“王副主席,您的担忧,我明白。”林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您是从最现实的国家利益出发,计算着每一份资源的投入与产出,评估着每一个决策的风险与收益。在过去的、那个相对‘正常’的世界里,这是最正确、最稳妥的做法。”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还是一个能用过去的标准衡量的‘正常’世界吗?”
他抬起手,指向左侧光幕上那些耀武扬威的航母。“军事威慑?经济围堵?这些是压力,是很沉重的压力。但请各位想一想,规则紊乱区实体化,让西伯利亚冻土瞬间荒漠化,让亚马逊雨林顷刻枯萎,这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留给众人思考的时间,然后自问自答:“这代表我们赖以生存的物理规则正在崩塌!代表我们过去所熟悉的一切力量——军事的、经济的、政治的——在这种根源性的崩坏面前,都可能变得毫无意义!美利坚的航母再强大,能阻止规则的侵蚀吗?我们的经济壁垒再坚固,能抵挡世界的沙化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会议室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就连王副主席也皱紧了眉头,似乎在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
“麦克和他的支持者们,他们信奉的是‘弱肉强食’,是‘清理’与‘独占’。”林野继续说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他们认为,只要消灭竞争对手,独占规则之谜,就能在末日中生存下去,甚至建立新的霸权。但‘审判室’的经历告诉我,规则的底层,流淌的并非冰冷的杀戮,而是……人心的回响。是集体的恐惧、希望、愧疚……还有,原谅与守护。”
他再次看向王副主席,眼神真诚而灼热:“您说资源外流。可我们援助桑巴国,稳定了雨林规则,不仅拯救了无数生命,更验证了我们的技术,赢得了最坚实的盟友,也让全球看到了龙国技术的可靠与担当!这份‘收益’,是能用简单的资源消耗来衡量的吗?”
“您说风险太高。可如果我们现在因为畏惧风险而退缩,固守自保,眼睁睁看着盟友被规则吞噬,看着紊乱区在全球蔓延,最终,当崩坏抵达我们的国境线时,我们还能独善其身吗?届时,我们面对的将是孤立无援和更强大的敌人!现在的风险,是为了避免未来更大的、乃至毁灭性的风险!”
林野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信念的重量:“拯救索菲亚的雨林,帮助伊万稳定冻土,不仅仅是为了他们,更是为了我们自己!规则的崩坏没有国界,人类的命运在根源上早已紧密相连!我们不是在无私地施舍,我们是在为整个人类,也包括我们龙国自己,争取唯一的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龙国现在选择的这条路,与志同道合的伙伴携手,共同面对规则之谜,共同修复这个世界——这条路,或许比孤立和保守更加艰难,需要付出更多,甚至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但是!”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这是通往唯一生机的路!是超越零和博弈,在毁灭的洪流中搭建方舟的路!我们必须走下去,也只能走下去!因为退缩和自私,只会将我们所有人,一起拖入深渊!”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陈岚的眼中闪烁着骄傲与坚定的光芒。她适时地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完全赞同林野的判断。我们的战略,必须基于对规则本质更深刻的认知。短视的保守,才是最大的冒险。”
几位原本倾向于王副主席的官员,此刻也陷入了沉思,脸上的犹疑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林野没有再多说。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光幕,左侧的航母影像与右侧王副主席沉默的脸庞交织。他知道,内部的争论不会就此结束,外部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但他心中的信念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坚定。
拯救他人,即是拯救自己。
这份决意,如同他意识海中那枚缓缓旋转的【青铜齿轮】,已然咬合了时代的洪流,无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