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路演。
财务总监钱多多拿着一份路演计划,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老板……宣传方面,咱们是不是……”
“路演?”鲜时光眉毛一挑,“让谁去?”
“让楼公子和王河林这对卧龙凤雏坐在一起,跟观众亲切交流,探讨‘到底是你的镜头更晃,还是我的剧本更扯’这个哲学问题吗?”
“还是说,让我们的女主角安吉拉宝贝小姐,上台表演一个长达三十分钟的现场发呆?”
钱多多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这事儿没戏了。
最后,是海报。
这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宣传物料。
在鲜时光的亲自授意,亲自把关亲自p图下,一张堪称“设计界灾难”,“广告界泥石流”的海报,诞生了。
整张海报,主色调是黑白色。
没有明星大头照,没有酷炫的特效场景。
海报的正中央,是那张被影评人们过度解读的,“象征着人类在末日浩劫下,彻底失去表情能力的麻木状态”的,安吉拉宝贝的脸的……究极大特写。
因为是黑白照,光又打得特别诡异。
那张脸,看上去不像个人。
像个……遗像。
海报的最下方,用一种极其不显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黑暗吞噬的小五号字体,写着一行标语。
【九月十五日,见证沦陷!】
这张海报,被象征性地贴在了几家合作院线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比如,厕所的门口,或者安全通道的指示牌下面。
海报发布后,不出意外地在网上引起了极其小范围的充满了嘲讽的讨论。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城市管道维修的公益广告吗?”
“我怎么感觉这电影,是讲下水道堵了之后,引发的一系列惨案?”
“楼上的别乱说!这明明是一部揭露现代人精神状态的恐怖片!你们看女主的眼神,像不像周一早上七点钟被闹钟吵醒的你本人?”
看着这些评论,鲜时光的内心稳如老狗,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终于!
决战的时刻,到来了!
上映前一天晚上八点,全国的预售票房数据新鲜出炉。
钱多多拿着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斤的报表,走进了鲜时光的办公室。
他走路的姿势,像一个刚刚被医生告知自己得了绝症的病人。他每走一步,双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摆子。
那张原本就因为常年算账而有些苍白的脸,此刻已经白得像一张A4纸。
“老……老板……”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哭腔。
他把报表递了过去,手抖得像秋风中最后一片倔强的落叶。
鲜时光接过了那张凝聚着他所有心血与希望的战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对比鲜明到堪称惨烈的数字上。
【《银河壁垒》,预售票房:八千零七十二万。】
【《申城沦陷》,预售票房:八十万零三百二十一块五毛。】
一个,八千万!
一个,八十万!
100:1!
八十万对八千万,优势在我!
这是何等悬殊,何等美妙,何等让人为之振奋的差距啊!
而且那八十万里,还有一半是鲜时光看钱多多实在太可怜,于心不忍让他组织公司员工友情赞助的“锁场票”。
所以,真实的差距,是200:1!
鲜时光看着这个数字,他感觉自己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看到钱多多那张已经愁云惨雾到堪比世界名画《呐喊》的脸。
“老……老板……”
钱多多用一种交代后事的语气,绝望地说道。
“完……完了……”
“咱们……咱们这次,可能……可能要创造,公司成立以来,最大额的……亏损记录了……”
鲜时光听完猛地从那张价值几十万的老板椅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地握住了钱多多的手。
他的声音,因为难以抑制的激动而在微微地颤抖!
“老钱啊……”
钱多多:“啊?”
“稳了!”
“这一次!”
“它!终!于!稳!了!”
鲜时光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苦苦追求了女神一百次,被拒绝了一百次之后,终于在第一百零一次收到了女神好人卡的……备胎。
那种辛酸中带着一丝窃喜,绝望中透着一点希望的复杂情感,谁能懂?
他,鲜时光,懂!
“告诉食堂!”
“今晚加餐!”
“全公司上下,所有人!”
“加!两!个!鸡!腿!”
他振臂高呼,像一个宣布打了胜仗的将军。
钱多多看着状若疯魔的老板,彻底懵了。他开始严重地怀疑,老板他……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精神失常了?
全行业都在等着看鲜时光的笑话。
腾达的马总,已经提前在他的私人影院里开好了庆功的香槟。
网络上关于《申城沦陷》的最后一条新闻,还停留在三天前某个营销号,以“震惊!某电影公司老板疑似跑路,新片宣传竟靠一张遗像?”为标题的无端揣测上。
一片,肃杀!
一片,萧条!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注定的结局。
暴死!
鲜时光在下达完“加鸡腿”的最高指示后,感觉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他关掉了手机,屏蔽了所有外界信息。
他决定,明天给自己放一天假,他要去郊区的水库钓鱼。
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比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一边悠闲地钓着鱼,一边安静地等待着系统那“亏损成功,现金到账”的悦耳提示音,更惬意的事情了。
如果有,那就是两条。
......
第二天,也就是那个决定命运的星期三,阳光明媚。
马总穿上了一身最贵的行头,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春风得意地走进了自家院线的VIp厅,准备欣赏自己的杰作和对手的……死状。
而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一些“奇怪”的观众,也正陆陆续续地走进那些又小又偏,排片时间又极其阴间的……影厅。
有几个是楼公子的死忠粉。他们坚信,哪怕楼导拍的是坨屎,那也是一坨充满了艺术气息的屎。
有几个是专程来看安吉拉宝贝,是如何“毁灭”一部科影史诗的乐子人。
还有一位,是那位已经把鲜时光当成人生导师和研究对象的,白发苍苍的白老。
甚至,还有一位在业内小有名气的资深院线经理。
他看着《申城沦陷》那低得可怜的预排片,本想直接无视。但出于对楼公子这位昔日艺术旗手,最后的一丝复杂难言的尊重。
他犹豫再三,还是在自己旗下一家位置最偏僻的影院里,一个只有三十个座位常年用来放映《小猪佩奇》的7号儿童厅里,排了一场上午十点的“敬老场”。
他想,这大概就是自己能为一位“逝去”的艺术家,送上的最后体面。
他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即将见证的,不是一场沦陷。
而是一场,无法被预测,无法被理解,无法被复制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