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泄洪闸洞里不知待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时间失去了意义。饥饿和寒冷交替折磨着他,伤口也开始发炎,让他浑身滚烫,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真要悄无声息地烂死在这里的时候,洞口遮挡的破烂草席被人轻轻掀开了一角。
林野瞬间警醒,尽管身体虚弱不堪,还是猛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短刀早在跳江时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他只能蜷缩起身子,像野兽一样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死死盯着洞口那点微弱的光亮。
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动作很轻,带着一股熟悉的……油烟味?
“野……野哥?是您吗?”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浓重外地口音的声音响起。
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光,林野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认出,来人是原来四海货栈旁边那个卖阳春面摊主的老婆,大家都叫她王嫂。男人死得早,她一个人拉扯着个半大小子,靠着个小面摊勉强糊口。以前四海生意好的时候,林野和兄弟们经常照顾她生意,有时晚了还会多给几个铜板。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王……嫂?”林野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哎!真是您!”王嫂确认了是他,声音带着点激动,又赶紧压低了,“阿弥陀佛,您还活着就好!我……我听街上的人说四海出事了,您……您不见了,我就猜您可能……”
她没再说下去,而是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个还带着温热的杂面馍馍,还有一小葫芦水。
“您快吃点东西,喝点水。”王嫂把东西塞到林野手里,触手冰凉,“这地方不能久待,赵……赵家的人还在到处找您呢!”
林野看着手里粗糙的馍馍,又看看王嫂那张被生活折磨得布满皱纹、却带着真诚关切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他众叛亲离、人人喊打的时候,在他自以为是的“事业”彻底崩塌的时候,来给他送一口吃的、一口水的,竟然是这个他平时并没太放在心上的、生活在最底层的苦命女人。
他接过馍馍,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干硬的馍馍刮得喉咙生疼,但他却觉得这是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冰凉的水灌下去,稍微压下了喉咙里的火辣和身体的燥热。
“谢谢……”他哽噎着,挤出两个字。
“谢啥,野哥您以前没少照顾我们娘俩。”王嫂摆摆手,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随即又担忧起来,“可这儿真不能待了,我来的路上,看到好几拨人在附近转悠。您得换个地方。”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您要是不嫌弃,我知道河下游有个看瓜的棚子,现在瓜季过了,没人,偏得很,您先去那儿躲躲?我晚上再给您送点吃的过去。”
林野看着王嫂,心里百感交集。他点了点头。
在王嫂的指引下,林野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再次潜入黑暗,沿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下游那个废弃的瓜棚挪去。
这一次,他虽然依旧在逃亡,依旧一无所有,但心里那片死寂的黑暗里,好像……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
这光,来自最底层的、最简单的人性善意,与他之前所经历的背叛、算计和冷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躺在瓜棚潮湿的草铺上,听着外面哗哗的河水声,第一次开始真正反思。
他以前的路,是不是真的走错了?光靠着狠劲和偏门生意,就算一时得势,根基也是虚的,一旦遇到真正的风浪,说垮就垮。兄弟义气,在巨大的利益和恐惧面前,原来如此脆弱。
那什么才是实的?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没有答案。但王嫂那张脸,和她递过来的杂面馍馍,却清晰地印在了他心里。
也许……他该换种活法了?可是,怎么换?他还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