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透了,江风一吹,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刺骨。但林野感觉不到,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又像是被冻僵了,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废墟里,看着最后一点血色从天边褪去,变成沉甸甸的墨黑。
阿明不知何时离开了,像是从没出现过。废墟周围,那些闻讯赶回来的四海兄弟,也渐渐骚动起来。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强哥呢?山猫和大牛怎么也没回来?”
“野哥都成这样了……望江楼那边到底怎么了?”
“我听说……听说去的人就野哥一个回来了……”
“赵凯的人会不会马上杀过来?”
低声的议论像蚊子一样嗡嗡响,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林野的神经上。他看见那些曾经对他充满信任或敬畏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恐惧、猜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一个年纪稍轻的兄弟,突然把手里的木棍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这……这他妈还守个屁!赵凯的人来了就是个死!我……我不干了!”那小子带着哭腔喊了一句,扭头就往黑暗里跑,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巷尽头。
这一下,像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对……对不住了野哥,我家里还有老娘……”
“我……我也走了!”
“散了吧!都散了吧!”
接二连三有人扔下家伙,低着头,不敢看林野,像逃避瘟疫一样匆匆逃离这片废墟。有人走之前还想顺手捞点还没烧干净的值钱玩意儿,被旁边还有点良心的兄弟低声喝骂了一句,才讪讪地空手跑了。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原本聚集的几十号人,竟然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不到十个核心的老兄弟,还咬着牙留在原地。他们看着林野,眼神里也充满了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林野依旧没动,也没说话。他看着那些人逃离的背影,看着这片瞬间冷清下来的废墟,心里那片空虚反而被一种麻木的钝痛取代。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古人说的话,真他妈一个字都没错。
他辛辛苦苦拉扯起来的四海,他以为已经初具规模的势力,原来如此不堪一击。赵凯甚至还没真正大军压境,只是设了个局,就让他众叛亲离,成了一盘散沙。
“野哥……”一个留下的兄弟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声音带着颤抖,“咱们……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林野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这最后几张熟悉又带着惊惶的脸。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能怎么办?带着这十来个人,去跟赵凯拼命?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躲起来?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延残喘?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甚至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吆喝声由远及近。
“搜!给老子仔细搜!林野那小子肯定跑不远!”
“四海的人听着!乖乖把林野交出来,凯哥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
是赵凯手下追来了!速度好快!
留下的那几个兄弟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简陋的武器,看向林野。
“野哥!快走!”一个兄弟猛地推了林野一把。
林野一个趔趄,仿佛这才从麻木中惊醒。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光亮,听着那嚣张的叫骂,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绝望。
他深深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野心和惨败的废墟,又看了看那几个明明怕得要死却还留在原地的兄弟,牙关猛地一咬。
“分开走!城南破庙汇合!活下来的……再说!”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扎进了身后更深、更暗的巷道阴影里,像一道幽灵,瞬间消失不见。
那几个兄弟也立刻四散奔逃。
追兵赶到废墟,只看到一地狼藉和几个跑得慢的、吓得瘫软在地的小角色,哪里还有林野的影子。
四海,这块刚刚在江城冒头没多久的招牌,仿佛一夜之间,就被砸得粉碎,只剩下些许残渣,散落在冰冷的夜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