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通道内的流光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盘,疯狂地扭曲旋转,巨大的撕扯力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拧成碎片。
秦夜阑和季知遥紧紧相拥,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被这股混乱的力量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抛飞。剧痛从全身每一处伤口传来,尤其是秦夜阑断裂的左腿和几乎枯竭的识海,更是让他几欲昏厥。
他腕间的青金镯子散发出愈发急促的光晕,竭力稳定着周围一小片空间,但那光芒在狂暴的空间乱流冲击下明灭不定,显得岌岌可危。这新生的“契”力量太微弱,强行开辟并维持这条临时通道,几乎耗尽了它所有的能量。
季知遥死死咬着牙,将秦夜阑护在怀中,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的空间挤压和偶尔掠过的碎片冲击。她能感觉到骨头在呻吟,内脏仿佛移了位,但她的手臂没有丝毫松动。
就在两人都觉得即将被这股力量彻底撕碎时——
前方的流光陡然一亮,随即猛地黯淡下去!
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身后传来,两人如同被弹射般抛出了通道,重重砸落在地!
砰!
沉闷的落地声响起,伴随着两人痛苦的闷哼。
预想中坚硬地面的撞击感并未持续,身下反而传来一种略带弹性、甚至有些…柔软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带着淡淡腥气的草木腐败味道,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万载时光的古老气息。
空间通道在他们身后扭曲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随即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咳…咳咳…”季知遥率先挣扎着抬起头,剧烈的咳嗽让她肺腑如同火烧。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瞳孔骤然收缩。
这里…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外界,甚至不是任何已知的地方。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无比的、封闭的地下溶洞之中。但溶洞的四壁和穹顶,并非冰冷的岩石,而是某种巨大无比的、早已失去生机、木质化的巨大根须或藤蔓交织形成的巢穴!这些根须粗壮得如同宫殿廊柱,彼此虬结缠绕,构成了这个广阔空间的框架,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微光的幽蓝色苔藓,提供了唯一的光源,让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幽寂诡异的蓝晕之中。
地面则是一种深黑色的、极其肥沃的腐殖质土壤,柔软而潮湿,散发着浓烈的生命与死亡交织的气息。土壤中零星生长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奇异菌类,有的散发着珍珠般的柔和白光,有的则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微微蠕动。
而在那些巨大的木质根须墙壁上,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与平台黑玉材质相似的建筑残骸被包裹其中,仿佛这些植物是后来生长出来,吞噬并覆盖了某个更古老的遗迹。
这里的气息古老而原始,充满了磅礴却沉滞的生命力,同时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契约本源空间的纯粹能量感截然不同,这里更像是…某个巨大生命体的遗骸内部?
“这里…是哪里?”季知遥扶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艰难地坐起,将依旧昏迷的秦夜阑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她发现,这里的空气虽然味道古怪,吸入肺中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舒缓感,连伤口的疼痛都似乎减轻了一丝。
秦夜阑腕间的青金镯子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熄灭,但依旧顽强地散发着微光。它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有所反应,光芒的闪烁频率与周围幽蓝苔藑的呼吸般的光晕隐隐契合。
就在这时,秦夜阑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眼皮颤动,再次醒转过来。他的眼神依旧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疲惫。
“夜阑?你觉得怎么样?”季知遥连忙低声询问,小心地给他喂了点水。
秦夜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周围这奇异的景象,最后落在了自己手腕那光芒微弱的镯子上。他似乎在努力感知着什么。
“…生命…与死亡…的交界…”他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乎听不清的呢喃,“…古老的…沉睡之地…”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挖着身下的黑色土壤,指尖触碰到土壤深处某个坚硬的东西。他微微一怔,用尽力气将其挖了出来。
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残缺的黑色玉片,材质与平台一模一样,边缘光滑,表面却刻着几个极其古老、与平台上“同心非罪”那段留言同源的字符!
季知遥凑近细看,借助幽蓝的苔光,勉强辨认出残片上的字迹:
“…育…之心…息…”
字符旁边,还刻着一个极其简易的图案:一枚被无数根须状线条缠绕包裹的…种子?
秦夜阑握着这片残玉,腕间的青金镯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一段更加破碎、混乱的意念碎片,顺着镯子与残玉的接触,涌入他近乎干涸的识海。
那是一个悲壮而决绝的画面: …平台即将被暗红判词彻底覆盖的最后一刻,几个身影并未选择死战到底,而是合力将某样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东西…封印?…送离了平台…方向…似乎是沿着地脉… …为了掩护这次传送,他们引爆了自身,彻底湮灭了痕迹… …那东西…关乎…最后的…希望?…“种子”?…
碎片戛然而止。
秦夜阑猛地握紧了残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难道…当年那些守护同心契的前辈,在最后关头,并非全军覆没?他们拼死送走的,是什么?“育之心”?生命的种子?难道就是这片奇异空间的源头?
这里磅礴而沉滞的生命力,这吞噬了古老遗迹的巨大根须…难道都是那“种子”生长演变而来?
那这“种子”…与扭曲的判词契约,又有什么关系?它会是…破解死局的关键吗?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而就在这时,远处幽蓝的苔藓光芒照不到的黑暗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拖曳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坚定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过来。
季知遥瞬间汗毛倒竖,猛地抓起了身旁一块尖锐的石头,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黑暗。
秦夜阑也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剧痛和虚弱再次打倒。
那窸窣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
一个模糊的、佝偻的、仿佛由根须和泥土勉强构成的轮廓,缓缓从黑暗中踱步而出,停在了幽蓝苔光范围的边缘。
它…或者说他,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尤其是秦夜阑手中那片残玉和他腕间微光闪烁的镯子。
沉默了良久,一个干涩、沙哑、仿佛几万年未曾开口过的声音,艰难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响起,带着一种古老的回响:
“…残契…的…气息…” “…还有…‘希望’的…碎片…” “…外来者…你们…为何…惊扰…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