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量 op 等于 oA 加上三分之二倍的向量 Ab，再减去三分之一倍的向量 Ad……所以，点 p 的位置确定，它在 EF 上的投影点 q 即为所求垂足！证明完毕。都听明白了？”
肖雯雯由纯粹蓝色光芒勾勒出的身影悬浮在仓库阴暗的角落，光影边缘因能量不稳而微微颤抖，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她的声音冷静、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空间的奇异电子质感，却又无比熟悉地敲打在刘土豆和王大壮剧烈搏动的心脏上。
“明……明白了！”刘土豆的声音嘶哑发颤，他几乎是扑在草稿纸上，笔尖疯狂地记录着方才那精妙绝伦、远超他想象的向量解法。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纸面上，他顾不上擦，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肖老师真的来了！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胸口的烙印烫得惊人，仿佛与那道蓝色光影有着某种血肉相连的共振，每一次灼痛都提醒着他，这是真实的，却也是代价巨大的！
王大壮则完全是懵的，他瞪着纸上那些凭空被蓝光标记出的点和箭头，再看看光影中那个模糊却无比亲切的形象，脑子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反复轰鸣：神仙！肖老师是神仙下凡！他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
“很好。下一题，解析几何。轨迹问题。”肖雯雯的投影没有丝毫停顿，指尖再次点出柔和的蓝光，精准落在那道困扰刘土豆许久的复杂题目上。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与时间赛跑的生死时速！
肖雯雯的量子投影如同一位不知疲倦、精准到毫巅的机器教师。每一道刘土豆和王大壮啃得头破血流的难题，在她手中都迎刃而解。思路清晰、步骤简洁、方法高超！不止是答案，更是思维的飞跃！她仿佛能透视他们知识结构的漏洞，讲解总是直击要害，点拨恰到好处。
仓库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肖雯雯冷静的电子讲解声，以及能量投影不稳定发出的嗡鸣和噼啪声构成的奇异交响。
刘土豆完全化身成了一台贪婪的吸水机器！他强迫自己从最初的巨大冲击和狂喜中冷静下来。肖老师的能量投影不稳定！随时可能消失！每一秒都弥足珍贵！他调动起全部的意志力，榨干每一分脑力，拼命记忆、理解、消化！他不仅要听懂，更要记住肖老师解题的精髓和思路！胸口的烙印在持续的灼热中，似乎也隐隐增强了某种记忆的深度和理解的速度？
王大壮则完全是靠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在支撑。他看不懂向量，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术语，但他死死盯着肖雯雯投影的动作，盯着刘土豆记录下的每一个步骤，死记、硬背！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肖老师教的，土豆哥记的，就是对的！就是通往大学的路！他把自己当成一块最粗糙的石头，任由肖雯雯的智慧之光一遍遍冲刷！
时间在疯狂的汲取中飞速流逝。仓库外，天色由浓黑转向深灰。
“最后一道，物理，磁场切割。”肖雯雯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构成她身影的蓝色光芒闪烁频率明显加快，边缘的震颤也更加剧烈，仿佛随时会崩散成碎片。她指向最后一道大题。
刘土豆的心脏骤然缩紧！要结束了！他看着那道题，飞快地扫过肖雯雯用光束标注的关键点和公式。
“楞次定律判断感应电流方向……右手定则确定安培力方向……结合受力分析列动力学方程……注意临界状态的转换……”肖雯雯的语速极快，光束在纸上跳跃，构建起清晰的分析链条。刘土豆的笔尖几乎要擦出火星！
就在讲解接近尾声，刘土豆刚抓住关键的临界点解题思路时——
嗡！！！
仓库角落的椭圆形光门骤然爆发出刺眼欲目的强光！能量乱流如同狂暴的飓风般席卷而出！肖雯雯的量子投影瞬间变得极度模糊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蓝色的光影疯狂摇曳，几乎要碎裂消散！
“能量……即将耗尽！”肖雯雯那冷静的电子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不甘，“刘土豆！王大壮！”
她的光影猛地抬起手，指向刘土豆，指向他的胸口！一道极其耀眼、仿佛凝聚了她最后所有能量的光束，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击中了刘土豆胸前那道剧烈灼痛的疤痕！
轰！
刘土豆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磅礴而冰冷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光束强行灌入他的脑海！不是文字！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关于解题思路的“理解”！关于物理模型的构建！关于数学工具的运用！一种更高维度的知识烙印！烙印直接作用于他的思维深处！
这股信息的冲击太过猛烈，刘土豆只觉得头颅仿佛要炸开，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死死抓住桌沿才没有倒下！
“记住！基础为王！稳住心神！你们……一定能行！”肖雯雯最后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鼓励和决绝，在光门剧烈的嗡鸣和能量风暴的咆哮中，显得异常清晰，又异常遥远。
下一秒！
噗——！
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那狂暴的椭圆形光门连同其中剧烈扭曲的蓝色光影，在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强光和震耳的轰鸣后，骤然向内坍缩！光芒瞬间熄灭！
仓库角落，只剩下黑暗、寂静，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臭氧焦糊味。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知识传递，只是一个过于逼真的幻梦。
“肖老师——！！！”刘土豆捂着剧痛的额头和滚烫的胸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他踉跄着扑向那个角落，黑暗中只摸到冰冷的墙壁和地上散落的几张被能量风暴掀飞的草稿纸。
王大壮也如梦初醒，巨大的失落和惊慌攫住了他，他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角落，又看看痛苦蜷缩的刘土豆，带着哭腔：“土豆哥……肖老师……肖老师她……”
“她走了！”刘土豆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泪水汹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注入的、近乎冷酷的坚毅！他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和汗水。胸口烙印的灼热感并未消退，反而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知识印记压在心口。脑海中那种混乱的信息冲击感也在慢慢平息，留下的是对刚刚所有讲解过的题目、特别是最后那道物理题思路的无比清晰的认知！
基础为王！稳住心神！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里！
“时间！”刘土豆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大壮！收拾东西！我们去考场！”
王大壮被刘土豆眼中那淬火般的意志震住了，下意识地点头。两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汗湿，脸色苍白如纸，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他们手忙脚乱地将摊开的课本、写满笔记和肖雯雯解题步骤的草稿纸塞进那个破旧的帆布包。
天光蒙蒙亮。雪停了，但寒风更加刺骨。
村口的老槐树下，早已聚集起了人。孙副主任、刘有田、王瘸子，还有几个同样报了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想去试试的年轻社员，以及更多沉默围观的村民。牛车已经套好，车板上垫了些干草。
看到刘土豆和王大壮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疲惫、苍白，还有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火焰！
“土豆！大壮！”刘有田迎上去，看着侄子深陷的眼窝和嘴角干涸的血痂（那是刚才精神冲击时他自己咬破的），心疼得不行，“能撑住不？要不……”
“叔！能！”刘土豆斩钉截铁，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拍了拍胸口，“肖老师……在帮俺们！”
这句话，让刘有田和孙副主任瞳孔猛地一缩！他们想到了很多，却无法深问。
王大壮也用力挺起胸膛，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退缩：“爹！俺……俺要去！”
“上车！”孙副主任深深看了两人一眼，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期许，大手一挥，“路上抓紧时间！再看最后一眼！”
牛车在颠簸的土路上吱呀前行，碾过残雪和冰碴。寒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刘土豆顾不上刺骨的冰冷，和王大壮挤在车厢一角，借着微弱的晨光，争分夺秒地翻看着那些滚瓜烂熟又被肖雯雯赋予了全新理解的笔记！每一道题，每一个步骤，都流淌着肖老师最后注入的心血！
王大壮更是如同魔怔，嘴里念念有词，反复背诵着几个关键的公式和肖雯雯最后强调的解题思路框架。
时间在车轮的滚动和书页的翻动中无情流逝。
终于，县城轮廓出现在灰蒙蒙的地平线上。简陋的县中学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考生，穿着臃肿破旧的棉袄，脸上带着相似的紧张、茫然和孤注一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硝烟味。
刘土豆和王大壮混杂在人群中，拿着盖着小沟村鲜红印章的准考证，排着队，接受检查，踏入那间冰冷、墙壁斑驳、窗户破损的教室考场。
教室里弥漫着陈旧木头、劣质墨水、冰冷空气和无数人紧张呼吸混合的味道。刘土豆和王大壮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相隔不远。王大壮紧张得手脚冰凉，不住地发抖。刘土豆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冰冷的手按在胸口滚烫的烙印上，肖雯雯那句“稳住心神”如同定海神针，强行压下所有的波澜。
监考老师面无表情地分发试卷。粗糙的纸张摩擦声在死寂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第一科，语文。
刘土豆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题目不算刁钻，但考察范围极广。他努力回忆着肖雯雯强调过的文言文重点词汇用法和论述写作的框架结构，结合自己那点微薄的基础，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王大壮则眉头紧锁，笔尖在阅读理解题上久久徘徊，汗水浸湿了额发。
时间在沙沙的书写声中流逝。交卷铃响。王大壮脸色更白了，他感觉自己根本没写完。
短暂的休息如同煎熬。
第二科，数学。
当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题目之难、题型之新颖，远超所有人的预期！
刘土豆的心也猛地一沉！他飞快地扫过试卷，手心瞬间冒出冷汗！前面的题目虽然难，但他脑中肖雯雯讲解过的思路清晰浮现，勉强能稳住阵脚。但当他的目光落到试卷最后那道分值巨大的大题时，瞳孔骤然收缩！
这道题！肖雯雯从未讲过！甚至超出了她留下的几本旧教材的范围！它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组合数学思想和空间构造技巧！
就在刘土豆的心脏因为这道横空出现的拦路虎而狂跳不止，几乎要陷入慌乱时——
嗡！
胸口的疤痕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远超以往的灼痛！仿佛沉睡的火山被瞬间点燃！一股冰冷的、熟悉的、带着肖雯雯特有思维印记的算力洪流，如同开闸的洪水，顺着那灼痛的烙印，强行轰入了他的脑海！
冰凉的试卷散发着油墨的气味，摊开在斑驳的课桌上。前面几道题目的艰涩尚在预料之中，刘土豆凭着脑中肖雯雯烙印下的思路和这几天疯狂的冲刺记忆，笔尖虽然滞涩，却顽强地在草稿纸上推进着。但当他的目光扫到试卷最后那道结构怪异、条件刁钻的组合数学大题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这道题！它像一头狰狞的怪物，盘踞在试卷的尽头！题干的表述方式充满陷阱，涉及的数学思想层次远超肖雯雯留下的任何资料，甚至隐约触碰到了刘土豆在肖雯雯投影讲解时感受到的那一丝丝“更高维度”的边缘！空间构造？抽象映射？这些概念如同天外陨石，将他瞬间砸懵！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肖老师没讲过！一点都没讲过！他甚至看不懂这道题到底在问什么！
完了！一切都完了！苦熬的这些日夜，肖老师拼尽全力投射而来的希望之光，难道就要在这最后一刻，被这道从天而降的难题彻底碾碎？
绝望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理智的堤坝即将崩溃的刹那——
嗡！！！
胸口那道沉寂了许久的疤痕，毫无征兆地爆发了！那不是微弱的灼热感，而是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皮肉！深入骨髓的剧痛让刘土豆整个人猛烈地一颤，闷哼出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但这剧痛爆发的瞬间，一股冰冷、磅礴、带着绝对理性的信息洪流，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顺着那灼痛的神经脉络，强行灌入了他僵滞的大脑！
这不是知识！这不是文字！这是纯粹的思维！是解题的路径！是肖雯雯在遥远的、不知何等险恶的处境下，隔着浩瀚时空，向他掷来的最后一把钥匙！
他的视野瞬间被某种冰冷的蓝光占据！试卷上那道狰狞的难题如同被投入熔炉，扭曲、剥落、重组！繁杂的题干条件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精准拆解、提炼！一个清晰的、结构化的数学模型在脑海中轰然构建！
第一步：识别核心约束条件，建立等价关系映射！
第二步：构造辅助图形，利用鸽巢原理锁定边界！
第三步：反证法切入，排除不可能路径！
第四步：……
解题的思路如同冰冷的闪电，一道接一道劈开混沌！每一步都简洁、高效、直达核心！一种超越题目本身的、属于更高思维层面的“理解”被强行烙印进他的认知！
“呃！”刘土豆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因为巨大的信息冲击和胸口的剧痛而微微痉挛。他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强迫自己瞪大眼睛，捕捉脑海中那道道飞逝的蓝色思维轨迹！他顾不上思考这力量从何而来，顾不上思考肖雯雯此刻付出了何等代价！他只知道——抓住它！抓住这道光！
笔尖如同通了电，在草稿纸上疯狂地舞动！不再是犹豫和摸索，而是精准的复刻！将脑海中那冰冷的、充满智慧光芒的解题步骤，强行誊写下来！每一个符号，每一次推导，都带着胸口的灼痛和深处那份无法言喻的沉重！
同一时间，坐在不远处的王大壮，也陷入了另一重地狱。
数学试卷上的符号和图形，对他来说如同鬼画符。前面的题目，他还能凭着最后几天死记硬背肖雯雯讲过的“套路”和公式，生搬硬套。但试卷后面那些需要灵活思维和应用能力的题目，彻底将他打回了原形！
他死死盯着那些扭曲的几何图形和复杂的代数式，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砸在试卷上。脑子像灌满了浆糊，一片混沌。肖老师投影的光仿佛就在昨天，可他怎么也想不起那道题的具体解法步骤了！只有刘土豆疯狂记录时那沙沙的笔声和他自己当时绝望背诵的片段记忆在脑中混乱地冲撞。
绝望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偷偷抬眼，看到斜前方的刘土豆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笔尖却快得像要飞起来。再看看自己几乎空白的试卷后半部分……泪水失控地涌上眼眶。
“废人……瘸子种……考得上大学才是笑话……”王铁柱老婆那恶毒的诅咒如同魔音，此刻在他耳边疯狂回响！爹佝偻的背影，村里人那些或怜悯或嘲讽的眼神……他仿佛看到自己灰溜溜地回到小沟村，在所有人“果然如此”的目光中，重新扛起锄头……
不！不能放弃！肖老师说他们能行！土豆哥还在拼！他猛地低下头，用冻裂的手背狠狠抹掉眼泪，因为用力，指节泛白，裂口渗出血珠。看不懂？那就硬写！把脑子里记得的公式，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堆上去！把肖老师讲过题目的步骤，生拉硬套，哪怕驴唇不对马嘴，也要把空白填满！
他抓起笔，牙齿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开始在那些完全陌生的题目后面，歪歪扭扭地写下他知道的每一个公式定理的名字，画出他能记住的每一道辅助线！不求正确，只求……占满！只求……不空着！
时间在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惨烈的挣扎中飞速流逝。交卷的铃声如同丧钟般响起！
刘土豆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监考老师抽走试卷的瞬间，身体一软，瘫靠在冰冷坚硬的椅背上。胸口的灼痛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他脑中那道冰冷的解题蓝光也消散了，只剩下被强行烙印下来的步骤记忆。他赢了这道题吗？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把肖老师最后传递过来的东西，全部榨出来刻在了纸上。
王大壮看着自己那张后半部分被各种公式定理符号和胡乱线条填满的试卷被收走，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都萎顿下来。他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看着前面刘土豆同样疲惫的背影。
接下来的考试，如同炼狱的轮回。
物理、化学、政治……每一科都如同翻越一座新的、布满荆棘的高山。刘土豆苦苦支撑着。胸口的烙印在物理考试时又传来一次微弱却及时的灼痛，帮他理清了一道电磁感应综合题的复杂临界状态分析。但更多时候，他只能依靠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基础和肖雯雯之前打下的思维烙印，以及那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去硬闯！
王大壮则完全是在泥泞里打滚。他拼命回忆着肖雯雯投影讲解时强调的重点，背下刘土豆笔记里那些关键的“答题模板”和“万能句式”，不管能不能用上，都一股脑地往卷子上堆。他的考卷，与其说是答卷，不如说是一篇篇绝望的、满是错别字和混乱逻辑的“背诵默写”。每一次交卷，都像是从身上剥下一层皮。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个县城中学仿佛都响起一片解脱又茫然的叹息。
刘土豆和王大壮互相搀扶着，随着麻木的人流挤出冰冷的教室。刺骨的寒风迎面刮来，却吹不散他们脸上那种透支过度的灰败和即将面临审判的沉重。
公社送考的牛车吱呀吱呀地行走在回村的路上。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同车的另外两个小沟村报名的年轻人早已一脸麻木绝望，上车就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王大壮低着头，身体随着牛车的颠簸轻轻摇晃，眼神放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刘土豆靠坐在车板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所有笔记和烟草纸的破旧帆布包。胸口的烙印不再灼热，却变成了一块冰冷的铅块，沉沉地压在心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起一阵虚弱的疼痛。他脑中反复回闪着考场上的画面：那道组合数学大题最后冰冷的解题步骤，王大壮交卷时那绝望空洞的眼神……
肖老师……怎么样了？强行传递那道跨时空的解题思路，代价是什么？那最后时刻光门崩溃的轰鸣和肖雯雯挣扎扭曲的光影……刘土豆不敢去想，一想就觉得心脏被无形的力量揪紧，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全身。
回到小沟村，等待他们的不是慰藉，而是一种更加压抑的沉默。
王铁柱被正式带走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但村民们的关注点早已转移。关于高考难度的传言如同瘟疫般在闭塞的山村里蔓延。“听说题难上天了！”“公社老会计家的娃都说考砸了！”“咱们村那几个？哼，能写满名字就不错了！”那些曾经带着敬畏看向队部仓库的目光，重新蒙上了一层冷漠甚至幸灾乐祸的阴影。
“土豆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有田看着侄儿憔悴得脱了形的脸，心疼得说不出重话，只能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孙副主任也来过一趟，没说太多，只留下一袋子杂粮面，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刘土豆和王大壮。
王大壮把自己关在家里，几天都没出门。王瘸子蹲在门口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更加愁苦。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偶尔能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刘土豆也把自己关回了那间冰冷的小土屋。他不再看那些书本笔记，它们如同烧红的烙铁，看一眼都刺痛神经。他像个游魂，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睁着眼睛看屋顶的蜘蛛网。胸口烙印的冰冷感挥之不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牵挂和恐惧。肖老师……她还在吗？
时间，在煎熬的等待中，爬得格外缓慢。
每一天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在冷嘲热讽和巨大的不确定性中飘摇欲熄。刘有田去公社打听了几次，都毫无音讯。全国都在排队等待，小沟村这样偏远的角落，更是信息的荒漠。
绝望，如同冬日里无所不在的寒气，一点点渗透进小沟村的每一寸土地，也渗透进刘土豆和王大壮的骨头缝里。
就在希望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一个傍晚。
残阳如血，将小沟村泥泞的道路染上一层凄艳的金红。村口的老槐树在寒风中瑟缩。
一阵清脆的、打破死寂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深绿色邮递员制服的身影，骑着那辆象征着“外面世界”的二八杠自行车，裹挟着一身寒气，冲进了小沟村！车后座鼓鼓囊囊的邮包里，一个印着鲜红大学校徽的、分量十足的牛皮纸信封，赫然醒目！
邮递员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村庄上空炸响：
“小沟村！刘土豆！挂号信！省城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