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起,枯井边缘的符纸被卷到半空,那“南”字在昏光下晃了一瞬。我抬手将玉佩收回袖中,指尖触到它表面还带着体温的余热。镇魂令在识海里嗡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逼近的气息。
井口黑气猛地炸开,一道人影破雾而出。
它落地时没有声音,脚底却压出一圈裂纹,蔓延至墙根。身形佝偻,肩背高耸如驼,双臂垂地,指节扭曲得不像活人。最刺眼的是那双眼——赤红,深处有熔岩般的光流转,盯着我不放。
“镇魂观的人……都该死。”它开口,嗓音像是从井底刮上来的风,撕裂又沙哑,“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我没动,掌心已悄然聚起一缕净灵火。银白色的火焰在指缝间跳动,映得脸上光影微颤。紫袍老者靠在墙边,左手撑着地面,右臂仍裹着布条,血迹已经干了,可他整条手臂都在发抖。他冲我摇头,嘴型无声地说了一个字:“退。”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分身都强到能反噬三品玄术,正面交手太险。
但退不了。
这东西认出了我,也认出了镇魂观的气息。若我现在转身,它不会追别人,只会盯死我,一路缠到王府去。南宫景澄等的就是这一刻——让我暴露,让他有理由彻底锁死我的魂脉。
所以,只能战。
我左脚往前踏了一步,足尖点地,瞬间结印。缚邪印成形,经脉里的净灵火随念而动,自心口涌出,在右手掌心喷薄成焰。火舌一卷,化作一条盘旋火龙,鳞爪分明,挟着灼热之气直扑而去。
火龙撞上黑气,轰然炸开一片光浪。
那鬼王分身终于动了。它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冰丝自指尖迸射,织成一张寒网迎向火焰。两股力量相撞,空中爆起一阵白雾,热与冷激烈交锋。
可它低估了净灵火的特性。
这火不单焚形,更蚀魂。火龙虽被冰丝割裂,却在断裂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火蛇,顺着冰丝逆流而上,钻入它的手臂。那具躯体猛地一震,皮肤开始焦化,裂开道道黑缝,像是烧过的纸。
“啊——!”它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整个人向后踉跄,冰网崩碎。
紫袍老者瞪大了眼,连靠在墙角的黑袍除鬼师都停下了喃喃自语,抬头望来。
我站在原地,呼吸平稳。识海中的镇魂令微微发烫,反馈着刚刚那一击的战果——净化一丝怨魂,修为微涨,悟性略增。还不够,这分身还没彻底溃散。
果然,它双膝跪地不过片刻,便猛然抬头,胸口剧烈起伏。一团黑雾自口中喷出,在头顶凝成漩涡,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竟形成一股吸力,试图将四散的净灵火尽数吞回。
这是邪修常用的反噬之法——以怨气为引,扰敌神志,乱其内息。
火龙残余的光影被一点点扯进漩涡,我眉心一跳,识海骤然震荡。一瞬间,耳边响起无数低语,有哭声、有咒骂、有哀求,全是被它吞噬过的亡魂残留记忆。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脑海,逼得我眼前发黑。
不能乱。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神志一清。同时默念镇魂观心法:“魂归正守,火照幽冥。”
识海中,镇魂令光芒大盛,净灵火应声而变。银白转炽金,火焰温度陡升,原本被吸入漩涡的火丝突然调转方向,由内而外燃烧起来。那黑雾漩涡先是颤抖,继而炸裂,化作灰烬飘落。
火龙重聚,这一次,它不再扑击,而是盘绕而上,将鬼王分身牢牢缠住。
它的四肢开始崩解,冰丝一根根断裂,血雾蒸发成烟。可它还在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你以为……你能赢?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我没理会,双手合十于胸前,再缓缓拉开。
净灵火随之延展,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网,自上而下罩落。
火网触及它的头顶,皮肉瞬间碳化,骨骼发出噼啪声响。它挣扎着想逃,可双脚已被火焰锁住,动弹不得。最终,整具躯体在烈焰中扭曲、塌陷,化作一团浓烟,贴着地面疾速滑向井口。
想遁?
我早防着这一招。
左手一翻,掌心拍地。一道火线自指尖射出,横切院中地面,精准截断它逃路。那团黑烟撞上火线,发出滋啦声响,像是滚油泼水,腾起一股焦臭。
我双手合拢,火网收紧。
最后一声惨叫划破夜空,随即戛然而止。
黑烟彻底燃尽,余烬散落一地,像烧过的纸屑。院子里安静下来,连风都停了。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掌心火焰熄灭。体内的净灵火消耗不小,但识海清明,镇魂令运转如常。七成魂力控制权,勉强够用,只是经脉深处传来一阵隐痛,提醒我玄魂锁仍在压制。
紫袍老者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他没说话,但那目光里有震惊,也有重新评估后的敬畏。
黑袍除鬼师还蹲在墙角,双手抱头,嘴唇不停哆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声音发虚:“她……一个人就……把鬼王分身给烧没了?”
我没理他,低头看向枯井。
井口边缘,那张写着“南”字的符纸已经被火燎去一角,剩下半截粘在石沿上,墨迹模糊。但足够辨认。
南宫氏。
我伸手捡起它,指尖擦过粗糙的纸面。这张符不是新贴的,边缘有旧痕,像是被人反复揭下又贴回。而且,朱砂的颜色比昨晚我在南宫景澄书房见过的那批要深一些,像是掺了别的东西。
我将符纸收进袖中。
紫袍老者走过来,声音低沉:“你刚才用的火……不是普通灵焰。”
我没有回答。镇魂令的存在不能说,净灵火的来历更不能说。说了,就是杀身之祸。
他也没追问,只道:“它最后说的那句话——‘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你觉得,它指的是谁?”
我抬眼看他。
他眼神认真,没有试探,只有疑惑和警惕。
我刚要开口,忽然察觉脚下地面微微震动。
不是错觉。
低头看去,井口周围的石板缝隙里,渗出一丝极淡的红光,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