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原本还在院外围观、有些畏缩的沃土大队壮劳力们,一下子涌进来三十多号人,手里也都抄起了铁锨、锄头、扁担等家伙事,瞬间在人数和气势上压倒了张文博带来的人。
他们无声地站在刘大山和牛德水身后,目光不善地盯着张文博一伙。
院内的空间顿时显得拥挤不堪,双方人马对峙,火药味比刚才更浓,只是暂时被一种一触即发的僵持所取代。
刘大山眼神冰冷地看向被围在中间的张文博,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
“张文博,看清楚形势!别以为你老爹在公社里上工就可以为所欲为!今天你要是还敢先动手,我告诉你,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绝对走不出俺们沃土大队的地界!不信,你就试试!”
这话分量极重,既是警告,也是最后通牒。
张文博带来的那帮本家兄弟闻言,脸上明显露出了怯意,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手里的棍棒也垂低了些。
他们平时仗着张文博他爹的关系在村里横着走,但到了别人地盘,面对明显更多且同仇敌忾的村民,心里也发怵。
张文博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环视四周,看着沃土大队那些愤怒的面孔和明晃晃的农具,又看看自己这边已经露怯的堂兄弟,那股疯狂的劲头终于被现实压下去几分。
他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强压下怒火,声音虽然依旧硬邦邦,但语调却不知不觉软了下来:
“大山叔,牛队长,不是我张文博非要来闹事!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我保证,只要闫明鹏这王八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绝对立马扭头就走,不再动他家一块砖头!”
听到张文博再次提到“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奄奄一息的闫明鹏身上。
刘大山眉头紧锁,快走两步来到闫明鹏身前蹲下,尽量放缓语气问道:
“明鹏,你到底拿了他什么东西?现在事闹得这么大,差点出人命!要是真拿了,就赶紧拿出来还给他,东西再金贵也比不上人命和安生日子重要!”
“现在交出来,这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你执迷不悟,硬扛着不说,那接下来你们这破事,我可就真不管了,让公社公安特派员来处理,到时候谁都没好果子吃!”
刘大山的话句句在理,既给了台阶,也点明了严重后果。围观村民也纷纷附和:
“就是啊大队长,你拿了啥赶紧还给人家吧!”
“别死扛着了,看你这腿伤的…”
“到底啥宝贝啊,值得这么拼命?”
原本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闫明鹏,听到刘大山的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抬起糊满血的脸,声音嘶哑却带着极大的委屈和愤懑叫嚷起来:
“大山叔!乡亲们!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张文博这狗日的就是故意找茬难为我啊!他说的什么东西,我根本不知道!我对天发誓!”
他激动地试图抬起手,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一阵抽搐,缓了口气才继续嘶喊道:
“前段时间我被那……蜂子蛰完以后,就一直在家躺着,吃喝拉撒都靠文芳伺候,这左邻右舍谁不知道?我连自家院门都没迈出去过一步!”
“前些天他张文博就无缘无故闯到我家,把我毒打了一顿,你们看我这脸,文芳的脸!这才消停几天?他又来了!还下这么狠的手!我的腿啊……呜呜……”
他说着竟委屈地哭了起来,配合那一脸的血污和扭曲的腿,显得格外凄惨可怜。
“我一个连地都下不了的废人,怎么可能会去拿他的东西?他张文博就是仗势欺人!找不到由头,就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想要逼死我啊!大山叔,您可得明察秋毫,给我主持公道啊!”
闫明鹏这番声泪俱下的辩白,顿时让院子里的风向又变了。沃土大队的村民们看向张文博的目光更加不善了。
“是啊,大队长这阵子确实没出门。”
“张文博,你他妈是不是找错人了?”
“欺负一个下不了床的人,算什么东西!”
张文博被众人指责,气得额头青筋暴跳,他指着闫明鹏怒吼道:
“你放屁!闫明鹏!你少他妈给老子装可怜!那天在小树林里……你今天不交出来,老子……”
眼看张文博又要失控,刘大山猛地站起身,厉声打断他:“张文博!够了!”
场面再次陷入僵局。一方咬死丢了至关重要的东西,认定是对方所拿;另一方则赌咒发誓,坚称自己重伤在床毫不知情。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刘文宇始终冷静地站在父亲身后观察着一切。他看着张文博那近乎偏执的疯狂,又瞥了一眼地上哭嚎诉苦的闫明鹏,心中冷笑:这出狗咬狗的好戏,果然比预料中还要精彩。
眼看着闫明鹏声泪俱下地抵赖,甚至反咬一口,张文博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积压的怒火、担忧、恐惧瞬间吞噬了他,双眼赤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妈的!闫明鹏!你他妈还装!老子今天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弄死你一家老小!”
他狂吼一声,猛地抢过身旁一个本家兄弟手里的柴刀,就要不管不顾地朝着闫明鹏扑过去!
牛德水见状,立刻再次抬起了枪口,场面瞬间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没出息的东西!给老子住手!”
一声低沉却极具威严的怒骂声如同冷水般从院外泼来,瞬间浇灭了现场的躁动。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转过头去。
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干部服,身形瘦削,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正冷冷地扫视着院内的一片狼藉。
来人正是张文博的父亲——在公社工作的张清波!
人群自动无声地让开一条路。
张清波步履沉稳地走进院子,目光先在状若疯魔的儿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厉色,随即转向刘大山和牛德水,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和尴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