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旁的废品回收站像个被遗忘的角落,生锈的铁皮棚被雨水泡得发乌,棚顶的破洞漏下几束昏黄的光,照在堆成小山似的纸箱上。苍蝇在墙角的烂菜叶上嗡嗡打转,混合着废纸的霉味和铁锈味,形成一股刺鼻的气息。十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围在一台破旧的电子秤旁,秤盘里空空如也,显示屏却在不停地跳动数字,从“3”跳到“8”,又从“11”蹦到“16”,像个调皮的幽灵。
这就是李阳系统预警的“单双赌局”,最简陋也最害人的赌博形式:庄家操控电子秤的数字,赌徒押“单”或“双”,押对了赔率1:1.5,押错了本金就归庄家。一局不过半分钟,却能让老人攒了大半辈子的养老钱,在数字的跳动间悄无声息地蒸发。
“押单!我孙女生日是十五号,单数,今天肯定开单!”白发苍苍的赵奶奶把攥得发热的十块钱拍在地上的“单”字区域。那钱是她早上天不亮就去捡废品攒的,皱巴巴的纸币边缘都磨圆了。她想赢点钱,给上小学的孙女买支新钢笔——孙女的钢笔尖都劈了,却一直舍不得换。她面前的水泥地上,用白粉笔歪歪扭扭画着“单”“双”两个圈,圈里已经堆了不少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最小的是几枚沾着泥的硬币。
操控电子秤的是个瘸腿男人,左腿明显短一截,走路一颠一颠的,外号“秤砣”。他以前是回收站的分拣工,因为赌博跟人起冲突,被打断了腿,现在反而靠开赌局过活。他蹲在电子秤旁,一只脚悄悄踩在秤底的机关上,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看似随意,手指却在微微发力。“买定离手!数字要跳了啊!”他吆喝着,声音沙哑,眼睛却像鹰隼似的扫视着地上的赌注。显示屏上的数字从“7”跳到“12”,最后颤巍巍地定格在“5”——单数。赵奶奶眼睛一亮,刚想笑出声,秤砣却突然抬脚踹了秤身一下,数字猛地变成了“6”。“哎呀,跳错了!开双!”他说着,麻利地把“单”字圈里的钱搂到自己怀里,动作快得像偷食的老鼠。
赵奶奶的脸瞬间垮了,嘴角的皱纹堆成一团,手一抖,差点把旁边的空瓶子碰倒。旁边的王大爷叹了口气,烟锅在鞋底磕了磕:“我都说了别押,这秤被他做了手脚,想啥数就是啥数,咱们哪赢得了?”他昨天刚输了两百,那是他这个月的低保金,本想赢点钱给孙子买个书包,现在连买米的钱都紧巴了。
郑一民蹲在回收站对面的杂货铺后,透过堆着的空酒瓶往里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又闷又沉。街道办的刘大姐递过来一本蓝色封皮的“民情日记”,纸页已经泛黄,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记录着这赌局的罪恶:“2月17日,独居老人周大爷,将攒了三年的丧葬费1.2万元押注,输光后坐在铁轨上想不开,被巡逻民警救下”“4月3日,捡破烂的张大爷,为翻本偷邻居的铜盆来押注,现被儿女骂‘老不正经’,锁在家里不让出门”“5月28日,中风后遗症的李大爷,说话不利索,每天拄拐杖来押注,嘴里含糊说‘赢钱……买药……’,药瓶空了三天”……
“这秤砣最会拿捏老人的心思,”刘大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眼神里满是愤怒,“他知道老人信‘运气’‘吉利数’,就故意编瞎话,说‘生日单开单’‘节日双开双’,把老人哄得团团转。他那电子秤里藏着芯片,口袋里揣着遥控器,距离三米内都能改数字,想让单就单,想让双就双。老人眼神不好,反应也慢,根本看不出来猫腻,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差。”
季洁和韩丽扮成“来卖废品的年轻人”,推着一捆用绳子捆好的纸箱走进回收站。刚靠近就被一股馊味呛得皱眉,地上的零钱里还混着菜叶子和泥土,有个老太太正用颤抖的手,把从菜篮里翻出的五块钱押在“双”上,她的篮子里只有几个蔫得打卷的土豆,显然是舍不得吃,想攒着换点钱。
“大爷,这数字准吗?看着忽高忽低的,像假的。”韩丽故意指着电子秤的显示屏,装作好奇地问。
秤砣立刻瞪起眼,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小姑娘懂啥!这是‘电子显灵’,老天爷给的数!能有假?不信你押一把,赢了算你的,输了我赔!”
他不知道,李阳的“犯罪痕迹智能扫描仪”早已扫过那台电子秤——秤底贴着块巴掌大的微型电路板,几根细细的电线连接着秤砣裤兜里的遥控器,遥控器上只有两个按钮,分别标着“单”“双”。所谓的“老天爷给的数”,全在他的拇指按动之间。
季洁的目光落在回收站的角落里,那里堆着几个空药瓶,上面的标签写着“硝苯地平片(降压药)”“格列美脲片(降糖药)”。她心里一沉——显然有老人为了押注,把买药的钱省了下来,宁愿自己难受,也要凑钱玩这“单双”游戏。有个戴草帽的老人,押注时突然捂住胸口,眉头拧成个疙瘩,脸色发白,却还嘴硬:“没事……老毛病……押完这把就去买药……”
与此同时,杨震在巷子深处找到了那个偷铜盆的张大爷。他蹲在自家门口,对着一堆捆好的废品发呆,废品里还能看到几个被踩扁的易拉罐。他儿子刚把他骂了一顿,摔门而去,屋里还能听到东西被摔碎的声音。“我就是想赢点钱,给老伴买个新轮椅,”大爷抹着眼泪,手背粗糙得像树皮,“她腿不好,现在那轮椅轮子都掉了一个。秤砣说‘今天押双连赢三把’,我就信了……结果铜盆没了,钱也输了,我对不起老伴啊……”
李阳的调查结果通过对讲机传了过来,语气沉重得像灌了铅:“郑队,这单双赌局已经开了八个月,秤砣靠这个攒了近十万,全是老人的养老钱、低保金、卖废品的辛苦钱。他有个‘账本’,记着谁好骗、谁手里有钱:‘赵奶奶爱押孙女生日,心软可骗’‘王大爷信佛,说双数吉利,专押双,可劲抬价’,甚至还有‘引诱张大妈偷卖金耳环押注,提成五十元’的字样,每一笔都沾着老人的血泪。”
收网行动定在下午四点,正是老人买菜回家、路过回收站的高峰时段。此时的棚子里又多了几个老人,地上的赌注堆得更高了。秤砣正把电子秤的数字从“9”改成“10”,拍着手喊:“开双!押双的拿钱!”
“孙瘸子,别装了。”郑一民带着民警冲了进去,强光手电的光柱照在电子秤上,民警的手按住了还在跳动的显示屏。
秤砣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想把脚从秤底挪开,却被民警按住了腿。郑一民把从他口袋里搜出的遥控器摔在地上,“啪”的一声,遥控器摔成了两半:“用改装的电子秤骗老人的救命钱,你这条腿就是赌博断的,还不长记性?非要把牢底坐穿才甘心?”
棚子里瞬间乱了套,老人们看着被摔碎的遥控器,又看看秤底露出的电线,终于明白过来。赵奶奶看着被民警没收的零钱,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声音嘶哑:“那是给我孙女买钢笔的钱啊……你这丧良心的!不得好死啊!”王大爷气得浑身发抖,捡起个空酒瓶就想砸秤砣,被民警拦住时,他红着眼喊:“让我砸!这骗子!骗我们这些老骨头的钱!”
秤砣想把藏在废品堆里的“账本”扒出来扔掉,被韩丽一把抓住手腕:“藏也没用,我们早就查清了你的底细,账本我们也找到了。”从他枕头底下搜出的“出千秘籍”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老人押多时改数,让他们输;押少时按原数,偶尔让赢点,钓着他们继续来”“对独居老人多下套,没人管,好骗”——字字句句都透着对老人的算计,看得人心里发寒。
“单双单双,你们以为赌的是数字,其实赌的是老人的命!”郑一民看着那些蹲在地上、唉声叹气的老人,声音里带着痛心,“你们以为是运气不好,其实从一开始就赢不了——这数字就是他说了算!你们押得越多,输得越惨,最后连买药的钱、吃饭的钱都没了,值得吗?想想家里的儿女,想想等着你们回家的孙子孙女,他们要的不是你们赢来的钱,是你们平平安安的!”
那个中风的李大爷拄着拐杖,哆嗦着指着秤砣,含糊不清地说:“坏……坏人……该抓……”
最终,秤砣因“聚众赌博”“诈骗”被依法刑事拘留,涉案的电子秤被没收,所有被搜出的赌资经过清点后,逐一返还给老人。废品回收站被街道办整顿,铁皮棚下的“单双”粉笔字被擦掉,改成了醒目的“废品回收价格表”,明码标价,再没了往日的乌烟瘴气。街道办还组织了“夕阳红防骗队”,让上过当的老人现身说法,互相提醒,菜市场的广播里也反复播放“单双赌局是骗局,专骗老人养老钱”的警示。
赵奶奶的孙女最终收到了新钢笔,是社区工作人员凑钱买的,粉蓝色的笔杆上还印着小姑娘喜欢的卡通图案。老人拉着季洁的手,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她,眼泪掉在手背上:“以后再也不碰那些数字了,踏实卖废品,一天攒一块,攒够了再给娃买,心里才踏实,睡得也香。”
离开菜市场时,夕阳把回收站的铁皮棚染成了温暖的红色,几个老人正互相搀扶着往家走,手里提着刚买的青菜和馒头,嘴里念叨着“不赌了,再也不赌了,回家给孙子做晚饭”。季洁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本该在阳光下晒晒太阳、逗逗孙子,安享晚年,却被这简单的“单双”数字搅得不得安宁,把仅有的一点温暖都赌了进去。而他们能做的,就是一次次撕破这骗局,让那些被数字迷惑的眼睛,看清生活的真相——安稳的日子,从不是猜出来的,是一天天过出来的。
李阳的电脑上,新的预警灯亮了:“系统检测到‘网络单双赌’,在老年机专用App上运行,以‘猜手机号最后一位’‘猜天气预报温度’押单双,已骗走多个老人的养老钱,涉案金额超5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