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元磁山。
一年过后。
陈根生趴在那块被雷劈了千百年的奇石上,昏昏欲睡。
头顶天穹,那无声的雷霆一道接一道劈落,全数灌入身下的奇石。
逸散出的电光与元磁之力,如温水流过他的甲壳,酥酥麻麻,竟有几分惬意。
体内那只五阶的雷蚤母虫懒洋洋地蛰伏着,将所有暴虐的雷力尽数化为温顺的食粮。
啼日鸡的纯阳之力在经脉中自行流转,抵消着元磁之力带来的阴寒。
一切都恰到好处。
舒服得让他只想就此死去。
他索性放开心神,任由那股困意将自己吞没,陷入了半梦半醒的修行之中。
春去秋来。
山顶的风吹了又停,停了又起。
一晃是三年。
这一共四年,莫说修士,连只鬼影都没闯入他这地界。
陈根生从一场漫长的沉睡中醒来。
他操控着一只食血蚊,朝山外疾飞而去。
不过五十里,那食血蚊便一头撞在一堵无形的墙壁上,瞬间化为齑粉。
陈根生虫脸一沉,怕不是江归仙又送了他什么莫名其妙的好处。
让他在这潜心修行,无人打扰。
心念沉入玄匣。
那棵丰汁树下,密密麻麻的玄青木骸蜂蛰伏其中,数量已突破十五万之巨。
而在另一片枝叶上,暗红色的云团缓缓蠕动。
那是食血蚊群,四年的繁衍,在丰汁树无穷生机的滋养下,它们的族群竟已壮大到骇人的四十万之众。
一对普通蚊子,在适宜环境下,一个夏季便可左脚踩右脚繁衍出数以百万计的后代。
而这食血蚊虽为低阶灵虫,不需吸血,却得丰汁树这等神物滋养,也繁殖了起来。
雷蚤母虫所在的独立虫室。
连同原先那只,在这四年里,以木骸灵蜜为食,也诞下了九十八只小蚤。
如今,他麾下,已然有了一支百只规模的天劫雷池蚤大军。
某一日,那将整座山都笼罩起来的无形壁障,悄无声息地散了。
山外的风,终于得以灌入这片被隔绝了数年的天地。
山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公孙青依旧是那身寻常的青色长裙,发髻上,重新插了一根鲜嫩欲滴的茼蒿。
她的身旁,跟着那头巨型煞髓蛙。
只是这蛙儿,此刻却显得畏畏缩缩,它停在离元磁山百丈开外的地方,任凭公孙青如何催促,都不敢再向前一步。
公孙青无奈,只得独自向山上行来。
“师弟,这几年,过得可好?”
她的声音不复往日俏皮,多了几分委婉与郑重。
陈根生连头都未动一下,依旧维持着那个慵懒的姿态,俯瞰着自己的领地。
公孙青也不恼,寻了块干净的岩石坐下。
“你莫要怪师尊,这道屏障,是他老人家特意为你设下的。”
“他说你初得雷蚤母虫,怕你四处树敌损了根基,便索性将这元磁山圈禁起来,让你在此地安心修行,不受任何人打扰。”
山顶依旧一片死寂。
公孙青轻叹一声,继续开口。
“你那点心思,又怎能瞒得过师尊他老人家。”
“李蝉师兄的事,师尊都晓得了。”
“他老人家说,李蝉师兄一生行窃,连天机都敢偷窥一二,终究是误入歧途,落得兵解下场,实乃咎由自取。”
“你受他言语蛊惑,心生迷惘,也是人之常情,师尊并不怪你。”
“你仍是他最看重的弟子,他为你铺下的路,才是真正的通天大道。”
“我此番前来,便是给你带个话。”
“师尊的复仇大计,不可再拖延了。”
“你需即刻动身,回那红枫谷,再入那圣女陆昭昭的梦境,了结了陈青云。”
公孙青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朝着山顶轻轻一抛。
“这里面,是师尊为你准备的幻梦蚕炼制之法。”
陈根生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连抬爪去接的意图都没有。
公孙青露出一丝不耐。
“你我皆为师尊棋子,安分守己,方得善终。凭你这点能耐,若非师尊有令,四年前我便将你这虫壳一寸寸拆了,铸成我的真宝!”
陈根生缓缓抬起了狰狞的头。
复眼转动,最后落在了公孙青的身上。
“这几年我性子越来越古怪。”
“你最好话少点,离我远些,莫要自误了。”
公孙青闻言秀眉轻蹙,神色间添了几分无奈。
“师弟,别再摆出这副模样了。”
“你只要记得,把师尊交代的事办好,你我便都平安无事。师尊他老人家,不会亏待我们的。”
她以为陈根生还在为李蝉之事闹脾气,言语间便带上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教训意味。
“你可知我这玄匣中的蚤母,是何等品阶?”
公孙青一怔。
“你想凭此物与我叫板?”
“你可曾听闻,这世间有筑基修士,能打杀金丹?”
这话一出,公孙青险些气笑了。
“坊间传闻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天才,能越境杀敌,那又如何?”
她看着陈根生,想瞧瞧这个疯疯癫癫的师弟,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不如何。”
陈根生从奇石上起身,六条臂足缓缓撑开,甲壳在雷光中闪着森寒之芒。
“今日之天才,唯我而已。”
“我已筑基圆满,纵横青州,同阶无有能敌我半招者。”
巨影覆天,公孙青尽陷黑暗。
“你将为我所斩之首位金丹。今日,请师姐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