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还在眼底跳动,我抬手挡了一下,掌心残留着骨刃的粗粝。掌铜牌的手搭在我肩上,没说话,只是用力扶了一把。我站稳,脚步有些虚,但能走。
废墟外风已经停了,地上散着碎石和烧焦的布片。许慕瑶瑶带着人清点伤亡,看见我出来,快步迎上来,嘴唇动了动,终究没问什么。李森莫雪站在一旁,手里拎着两个黑袍人的尸首,扔在地上。
“他们想跑。”他说,“怀里藏着毒药。”
我蹲下,指尖碰上其中一人的额头。影照镜轻轻震了一下,画面闪过:这人昨夜偷偷潜入地库,从暗格里取出三瓶未标记的药液,藏进贴身衣袋。他跟另一个执事约定,若组织覆灭,就带着药投奔南岭剑派。
我抽出腰侧匕首,挑开那人的外袍,药瓶露了出来,半透明液体在光下泛着青灰。我举起来,给周围人看。
“这是‘蚀心引’的浓缩原液。”我说,“服一滴,三天后经脉自焚。”
没人出声。
我把药瓶砸在地上,玻璃碎裂,液体渗进泥土。我抬头,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三日后,百门盟会。”我说,“地点在旧城西祠。我要见所有掌门,一个都不能少。从今往后,江湖立三则铁律——无毒、无控、无独裁。违者,魅影卫追杀到底。”
话落,我转身就走。腿还在抖,但我不能停下。
三天后,西祠大殿前聚满了人。各派旗帜林立,长老们穿着正式道袍,坐在长椅上低声交谈。许元羽棋带人在四周巡视,许慕瑶瑶负责登记名册,李森莫雪守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断刃。
我站在台阶上,影照镜沉在脑海里,没动。
一名白须老者站起来,是天机阁的陆长老。他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许姑娘,你破阴谋、斩主谋,功劳无人可比。可这议事之权,向来由德高望重者执掌。你年纪尚轻,又无师承,若主持大局,怕难服众。”
我看着他,没反驳。
片刻后,我闭上眼,召出影照镜。画面浮现——黑袍人站在密室中,手中拿着一枚铜牌,面前跪着三位掌门。他低声念咒,三人眼神逐渐涣散,随后齐声说:“愿奉您为主。”
镜头切换:一位女掌门回到门派后,亲手将解药换成毒剂,对弟子说:“这是救命的东西,必须由我亲自分发。”
画面停止。
我睁开眼,把这段记忆投射到祠堂前的水幕阵上。全场静了下来。
陆长老脸色变了。
“这不是我一人所见。”我说,“你们当中,有人被控,有人知情不报,也有人趁乱夺权。但今天,我们不是来清算过去的,是来决定以后该怎么走。”
我顿了顿。
“我不做盟主。也不推举任何一人做盟主。我要设一个议事堂,每三个月轮换一次主持,重大决策需七成以上同意才能施行。谁也不能独断,谁也不能被操控。”
有人皱眉,有人低语。
“那谁来监督?”有人问。
“我。”我说,“我可以当第一个‘守序者’。不掌权,不决策,只在僵持或危机时,有一次否决权。等你们觉得不需要了,再换别人。”
大殿前安静了很久。
最后,陆长老缓缓坐下,点了点头。
仪式定在午时。
空地上摆着一张铁案,上面堆满了各派交出的毒药和禁术秘典。一本《血神经》被翻开,符纸夹在中间;一瓶“梦魇散”还封着蜡,标签已被撕去。
我拿起火折子,点燃最上面的一本册子。火焰窜起,很快吞没了整堆东西。热浪扑在脸上,我站着没动。
许慕瑶瑶突然跑过来,压低声音:“有人私藏了解药样本,在医心堂后院埋着。”
我点头,早料到了。
我从袖中取出一份誊抄的配方,交给身旁的医门代表。“这是完整解药制法。从今日起,由医门联合会统管药材、分配剂量,每月公示一次发放记录。谁需要,谁登记,公开取用。”
那人双手接过,声音有些抖:“这……这等于把命交出来了。”
“正因如此,才不会被人攥在手里。”
火越烧越旺,浓烟升上天空。许多人默默看着,有的低头合掌,有的眼眶发红。
焚烧结束时,天已近黄昏。
人群分开一条路,掌铜牌走了出来。他手里捧着一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七枚铜牌,边缘磨损严重。
“这是我最后一次以执事身份出现。”他说,“现在,我把它们交出来。”
我接过木匣,没说话,放在铁案残余的灰烬旁。
就在这时,影照镜忽然颤了一下。
我闭眼,凝神。月圆之夜刚过不久,我能反照自身。
画面浮现——如果我现在退隐,三年后,北境药坊率先囤积药材,借口瘟疫复发,抬价十倍。一名少年为救母抢药,被当场斩首。街头流言四起,有人说是我当年留下隐患,有人说新议事堂早已腐败。
画面最后,一个孩子站在井边,伸手去接水,却发现井口被锁。
我睁开眼,夕阳正落在祠堂屋檐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走上台阶,面对众人。
“有人想让我当盟主。”我说,“我知道你们是真心敬重。可我要告诉你们——我不是来称王的。”
我停顿了一下。
“我是来终结称王者的。”
全场寂静。
片刻后,不知是谁先跪下的,接着一个接一个,长老、弟子、护卫,全都俯身行礼。
我没有还礼,也没有动。
许元羽棋走到我身后,轻声说:“下一步怎么走?”
我望着远处山脊,最后一缕阳光正滑下峰顶。
“守序者的第一件事。”我说,“是查医心堂后院的地。”
我迈步下阶,靴底踩在灰烬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李森莫雪已经带人出发了。我看见他们掀开石板,铲子挖进土里。
第一锹下去,土块翻起。
第二锹,碰到硬物。
第三锹,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露出一角,边角刻着细小的符文,像是某种封印标记。
我走近,蹲下,伸手拂去泥土。
盒盖上有三个字,被泥浆半掩着:
“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