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么右手食指还在抖。
地上那具尸体的手指也跟着动了一下。
他没出声,穆映雪也没动。两人就这么僵着,耳朵竖着听那细微的抠土声。过了三秒,尸体手指停了。江么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它醒了,但被封住了。”
“你确定?”穆映雪眯眼。
“阳烛吸了残魂,阵法没崩,它动不了。”江么撑着墙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咬牙扶住石壁,“就是这身子不争气,死一次比打一架还累。”
穆映雪盯着他袖口露出的半截蜡烛,黄蜡发黑,火芯早灭了。她知道那是他的命根子,藏了半截魂在里头。刚才那一幕她看得清楚——他自捅心口,血喷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没眨,像在算账,不是拼命。
“走吧。”她收了刀,声音压低,“这地儿待久了招阴。”
江么点头,一步一晃往回走。墓道还是老样子,墙上浮雕裂了缝,灰影贴着顶爬过,被归尘玉的微光逼退。他左手扶墙,右手五指蜷着,勾魂手的黑气还没散尽,指甲缝里渗着暗红血丝。
“你说我爸会不会已经派人守外头了?”他边走边问。
“你爹是将军,派兵围山都正常。”穆映雪冷笑,“你当自己是偷糖吃的娃?”
“我可不止偷糖。”江么咧嘴,“我都死了好几次了,再被抓回去关祠堂,我怕我爹直接给我办白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墓道,台阶尽头是夜空。冷风灌进来,吹得人骨头缝发凉。江么喘了口气,抬脚跨出古墓入口,脚刚落地,整个人就顿住了。
外头站着一排人。
十几个家仆穿黑衣,手里提阳烛,腰间挂铁链,站成半圆把出口围死。最前头那个捧着卷竹令,低头等着,像是早就到了。
“我靠。”江么小声嘀咕,“来得比狗鼻子还快。”
穆映雪眼神一冷,手立刻按上双刀柄。她没说话,但脚步往前挪了半步,正好卡在江么身前。
家仆首领抬头,见两人出来,拱手行礼:“少主,奉将军令,接您回府。”
江么咳嗽两声,装模作样扶墙喘气:“哎哟,累死我了,你们能不能让我歇会儿?刚才在里面……嗝……死了好几回。”
“少主恕罪。”那人不动,“将军有令,逆子江么,拘押回府,不得延误。”
“拘押?”江么翻白眼,“我又不是贼,也不是通缉犯,咋还带铐子?”
“铁链是防鬼附体。”那人平静道,“少主身上阴气重,恐有邪祟寄生。”
江么心里骂娘,面上还得笑:“行啊,我爸想得真周到,连我死没死都想到了。那你告诉我,我要是现在躺下不走,你们是抬我还是拖我?”
“抬。”那人答得干脆。
江么咧嘴:“好家伙,亲情价目表都出来了。”
穆映雪忽然开口:“让开。”
声音不大,但带着刀刃般的冷意。
家仆们集体握紧阳烛,有人点燃驱邪香,青烟腾起,绕着两人打转。香烟能压制阴职能力,江么感觉袖子里的阳烛微微发烫,勾魂手的黑气被压了下去。
“姑娘,别为难我们。”首领低头,“这是江府家事,您若插手,恐惹麻烦。”
“麻烦?”穆映雪嗤笑,“你们知道他刚才干了啥?封了地脉恶灵,救了整座城。你们倒好,上来就要抓人?”
“我们只听令。”那人依旧不动,“少主,请。”
江么慢慢抬起手,假装整理衣领,实则指尖在袖中轻轻掐了下阳烛火芯。他另一只手背到身后,悄悄划了个“三”字。
穆映雪眼角扫到,立刻明白。
三息后动手。
她假装蹲下检查江么腿伤,低声说:“左边林子,三棵树后能藏人。”
江么极轻微点头。
家仆们见他虚弱,略一松懈,有人甚至往后退了半步。毕竟少主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看着真像随时要断气。
就在这时,江么突然剧烈咳嗽,身体一歪,眼看要倒。
穆映雪伸手去扶,动作迅猛,实则借力拧身,双刀已出鞘一半。
江么右手五指猛地张开,勾魂手黑芒一闪,袖中阳烛瞬间点燃,紫火冲天!
“动手!”
紫火炸开的刹那,穆映雪拔刀横扫,刀风掀翻最近两个家仆手中的阳烛。火光乱窜,驱邪香被吹散,烟阵破裂。
江么借势跃起,一脚踹翻左侧家仆,顺势冲向林子。穆映雪紧随其后,双刀舞成屏障,逼退围堵者。
“拦住他们!”首领大喊,“别让少主跑了!”
一个家仆扑上来锁江么肩膀,江么反手一勾,勾魂手直插对方肩窝,那人惨叫一声,胳膊当场脱臼。江么趁机冲进林子,穆映雪一刀劈断追兵铁链,翻身跟上。
林子里黑漆漆的,树影交错。两人一路狂奔,身后喊声渐远。江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里像塞了团烧炭,但他不敢停。
“能撑住吗?”穆映雪问。
“死都死过几回了,跑个十丈地还能不行?”江么喘着笑,“就是下次别让我装死,太费劲。”
“你装得挺像。”穆映雪瞥他一眼,“我都信了。”
“那必须的。”江么抹了把汗,“我这演技,阎王看了都得批假条。”
两人又跑一段,确认没人追来,才靠树停下。江么一屁股坐地上,胸口起伏,勾魂手的黑气慢慢褪去。
“你爸不会善罢甘休。”穆映雪说。
“我知道。”江么苦笑,“我爸那脾气,我现在回去,轻则打断腿,重则直接扔祖坟看守三年。”
“那你打算咋办?”
江么抬头看天,月亮被云遮了一半。他摸出那截藏魂阳烛,蜡体发烫,火芯微弱。
“先活过今晚。”他说,“明天的事,等明天死了再说。”
穆映雪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刀重新插回腰带。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地面微微震动。
江么皱眉:“这么快就调兵了?”
穆映雪站起身,眼神一凛。
林子边缘,火光亮起。
一队黑甲士兵列阵而立,中间一人披玄色大氅,面如黑炭,左脸一道疤从眉骨划到下巴。
江海天来了。
他站在火光里,目光直直落在江么身上。
江么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完了,仪仗升级了,这不是抓逆子,是抓逃犯。”
穆映雪挡在他前面,双刀再次出鞘半寸。
江海天没动,也没说话。
只是抬起手。
身后士兵齐刷刷举枪,枪尖对准林中二人。
江么叹了口气,把阳烛塞回袖子,小声说:“这波血亏,但稳赚。”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穆映雪回头瞪他:“你又要干嘛?”
江么咧嘴一笑:“当然是——”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古墓方向,封印阵的符文猛地闪了一下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