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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站在江岸,指尖残留着青铜腰牌的余温。信鸽已飞远,他却未收回目光。风自水面上卷来,拂过衣袖,未带一丝松懈。他转身,步履沉稳地穿过庄园外围的竹篱,直入内院。

“查五日内所有进出学堂的记录。”他在廊下驻足,声音不高,却穿透夜风。

柳如烟从暗处走出,手中竹册轻翻。“已查了三遍。周文远,新聘教习,讲授《礼经析义》,但每夜子时后必入藏书阁东区——那里存的是农政与水利图册。”

陈墨眉峰微动。“东区钥匙由谁掌管?”

“每月轮值,本月是楚红袖亲自锁钥。她今晨发现锁扣有细微刮痕,机关阵的铜铃也有半次异响,未触发警报,但声纹偏移了半拍。”

“请她来。”

不到一盏茶工夫,楚红袖已至。她左臂微动,袖中机括轻响,一枚细针缩回。“我在地板第三块青砖下埋了竹管,连着藏书阁外的风铃。昨夜三更,管内气流有两次异常波动,一次是翻书,一次是火折子点燃的热流。”

“他想烧东西。”陈墨道。

“不止。”楚红袖递上一张薄纸,“这是今早从东区废纸篓里捡出的残页,半张讲义,背面有炭迹。我用磷粉轻扫,显出被刮去的字——原稿是‘亩产测算与轮作周期’,现在却写着‘废纲常、逆天序,以农乱政’。”

陈墨接过纸页,指尖抚过篡改处的刮痕。“这不是学生能动的手笔。是冲着我来的。”

“周文远出身庐州儒学会推荐。”柳如烟补充,“履历清白,可我翻了《风月录》副册,他本名周文通,是李氏旁支七服内亲,三年前因在书院讲‘井田可复’被逐,后改名应聘。”

“准他进来,就是为了看清楚他们想怎么毁我。”陈墨将纸页折起,放入袖中。“今晚,让他再进一次。”

当夜,藏书阁灯火熄灭后半个时辰,东区门轴轻响。一道人影闪入,脚步极轻,却在第三块砖上稍作停顿——他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他从怀中取出火折的瞬间,地面青砖无声下沉半寸,竹管内迷香喷出,无色无味。那人手一抖,火折落地,尚未扑救,头顶横梁骤然裂开,一张细网垂落,将他裹入其中。网丝带磷光,触体即亮。

楚红袖从暗阁跃下,匕首抵住其咽喉。“别动。这网涂了麻药,挣扎越狠,麻痹越快。”

那人咬牙,右手欲探怀中,却被柳如烟一掌拍在腕上。“别白费力气。你袖中藏的不是毒囊,是李氏特制朱砂印泥——用来伪造‘私传禁书’的印章。”

苏婉娘提灯而入,就着光检视那半本讲义。“纸张是李氏书院特供竹浆纸,边缘有暗水印‘李’字。三处篡改用的是不同墨汁,笔迹模仿农政课助教,但‘政’字最后一笔上挑角度偏了七度——那是李氏家训抄本的写法。”

“带他去明堂。”陈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翌日清晨,学堂广场聚满师生。周文远被押至高台,双手反绑,脸上尚有麻药未退的苍白。

陈墨立于台前,未发一言。楚红袖启动机关,藏书阁外的铜铃阵开始回放昨夜声纹——脚步声、翻书声、火折点燃的“嗤”声,清晰可辨。

台下哗然。

“我乃李氏族人,走投无路才来谋食!”周文远突然高喊,“他们设局陷我!我只是想寻些旧稿换钱,何罪之有?”

话音未落,一名灰袍老者从人群走出,颤声道:“老朽是周氏远亲,愿保此人清白!他若真有罪,也该交由族中处置,岂能由你私审?”

陈墨看向他。“你是周氏族老?那请你代他背诵《李氏家训》第三条。”

老者一愣,随即道:“士农工商,各安其位,不可逾矩。”

“让他自己说。”陈墨指向周文远。

周文远张口即应:“士不可让利与商,商不可染指田亩,此乃天理。”

台下一片死寂。

苏婉娘上前一步:“《李氏家训》第三条原文是‘修身齐家,以礼为本’。他背的,是李氏内部训诫,从未刊行。”

“你们想污蔑士族!”老者怒指陈墨,“此等机关录声,岂能作证?学堂乃教化之地,岂容铁网罗织?”

“机关只设于藏书阁与药圃。”陈墨开口,“讲堂、斋舍、操场,一概不用。若诸位觉有碍雅正,我请在场十位老儒共议,设计一套无损机关——既能护典籍,又不伤清静。”

人群稍静。

“至于此人。”陈墨转向周文远,“他不是误入,不是谋生,而是受命而来。任务有三:一,篡改讲义,构陷我私传‘乱政之学’;二,散布谣言,称学堂蛊惑寒门子弟反叛纲常;三,若事败,便嫁祸于我,激起士林共讨。”

他从袖中取出那张残页,高举于众。“你们看,这纸上原是农政测算,他们却改成‘废纲常’。他们怕的不是我造炮,是我开蒙。他们怕的不是铁火,是百姓识字。”

台下一名寒门学子猛然站起:“我爹是佃户!我来学堂不是为了造反,是为了学会算亩产、修水渠!你们凭什么说我们是乱党?”

“对!我们不是你们的奴才!”另一人附和。

陈墨抬手,人群渐静。

“今日起,学堂设‘清源奖’,凡举发破坏教化者,经查实,奖银五两。慕容雪任‘学堂护法使’,每日巡查,凡有异常,可直报于我。”

慕容雪迈步上前,铠甲未着,却佩剑而立。“藏书阁夜间出入,须双人同行。药圃新增三道机关阵,由楚红袖主持。若有再犯,不问出身,不问背景,当场制伏,送官治罪。”

那老者还想开口,却被两名护庄队拦住去路。

“周文远。”陈墨最后看向那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下一次,我不再留活口。”

他挥手,护庄队押人下台,直赴府衙。

李氏家仆在衙前拦轿,称“族人误入,望宽宥”。陈墨未下车,只命人递上三物:篡改讲义、机关录声竹筒、朱砂印泥。府尹当堂查验,确认无误,签发拘票。

回程途中,胡万三在路口候着,扳指转动。“李氏今日闭门谢客,城南几家书院也停了课。”

“他们在怕。”陈墨道。

“怕的不是你抓人。”胡万三低声道,“是怕这些学生真学会了算账、识了字、懂了律法,再不听他们那一套‘天命所归’。”

陈墨掀开车帘,望向学堂方向。阳光正照在新立的石碑上,刻着“明理致用”四字。

当晚,楚红袖在藏书阁东区重设机关。她将一根细竹管接入地底风道,另一端连着檐角铜铃。只要有人靠近书架三尺内,铃声便会以特定节奏轻响。

她调试完毕,正要收手,忽觉指尖一凉——竹管内壁有极细的划痕,不是新刻的,而是旧痕覆盖新泥。

她立刻封住管口,取下铜铃,倒出内部的小粒石子。石子被钻空,内藏一丝布条,展开仅两字:

“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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