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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护着朱慈烺,小心翼翼地穿过嘈杂汹涌、正争先恐后向南面粥棚涌去的难民人流。脚下的粉莲街虽算宽阔,此刻却被各式各样的人塞得满满当当。

街道两旁,原本的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取而代之的是零星散布的小摊贩,声嘶力竭地叫卖着些粗劣的吃食、旧衣杂物,价格却高得离谱。

地面污秽不堪,泥泞中混杂着不知名的污渍和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灰、劣质炊烟以及隐隐的霉腐气味,令人作呕。

难民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或麻木、或焦急、或带着一丝奔向生机的希冀,推搡着,呼喊着,汇成一股绝望而又躁动的洪流。

朱慈烺在精锐护卫的紧密簇拥下前行,目光所及,皆是这乱世浮生的惨淡图景。他面色沉静,心中却如压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邱祖德、任孔当、郑与侨、韩世奇等人紧随其后,亦是面色凝重,不时低声交谈,交换着忧心忡忡的眼神。

赵啸天、吴六子则如临大敌,鹰隼般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手势频出,指挥护卫们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艰难地穿过这段混乱的街道,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杨家坝拱桥前。这座石桥横跨在浑浊的河流上,本是连通城东的要道,此刻却呈现出另一番令人心头发紧的景象。

桥身尚可通行,但桥两侧的河岸地带,尤其是南岸,沿着污浊的河水南北延伸开去,黑压压地聚集了难以计数的人群。这里的人流不似方才那般向着一个方向涌动,而是如同溃堤的蚂蚁般,杂乱无章地聚集、徘徊、挣扎。

空气中那股复杂难闻的气味更加浓烈刺鼻,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绝望和死亡的沉寂气息,尽管人声依旧嘈杂,却透着一股死气。

一旁的任孔当趋前一步,来到朱慈烺身侧,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难以掩饰的晦暗:“禀殿下,前方…这便是济宁城东门外,有名的‘菜人市’了。”

朱慈烺的心猛地一沉,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三个字,亲眼看到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场景,仍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窜升,瞬间席卷全身。他凝眸细细望去。

眼前所谓的“市”,绝非任何正常意义上的集市。没有固定的摊位,没有像样的货物。映入眼帘的,是沿河滩涂、废墟空地上,错三落五、密密麻麻用破烂芦席、枯树枝、高粱杆勉强搭起来的窝棚窝铺,低矮肮脏,难以蔽风雨。

人声鼎沸,却并非买卖的喧哗,而是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嘈杂:有嘶哑着嗓子、如同买卖牲畜般锱铢必较的砍价声;有粗鲁的呵斥与不耐的催促声;有低低的、绝望的啜泣与哀求声;有骨瘦如柴的孩子因饥饿或恐惧发出的微弱啼哭;还有母亲机械地、麻木地拍哄着怀中婴儿的声音……

从兖州、临清、德州、河南、甚至更远的山西陕西等地逃难而来的难民,如同被命运的洪流冲刷到此地的渣滓,聚集于此。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衣衫破烂得难以遮体,许多人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污垢和不明的疮疤。

有的蹲在三块石头架起的简易灶台前,烧着黑黢黢、不知是何物的糊状吃食,烟气呛人;有的直接在太阳底下,机械地捉着破衣烂衫里的虱子;有的瑟缩在角落,小口小口地啃着不知从哪里乞讨来的、已经发硬变味的冷饭团子,眼神空洞;还有的只是呆呆地坐着,望着浑浊的河水,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反应。

整个区域乌烟瘴气,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怪味——是汗臭、污垢、霉烂、排泄物、劣质柴烟、廉价烧酒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属于疾病和死亡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的恶臭。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惨厉、撕心裂肺的男孩嚎哭声猛地刺破了这片沉闷的喧嚣,那哭声凄厉得如同受伤的幼兽,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令人脊背发凉。

朱慈烺循声望去,只见靠近一堵残破土墙的角落,稀稀拉拉围着一圈人。地上铺着一领破烂的草席,席子下似乎直挺挺地裹着一具人形,只有两只沾满泥污、瘦骨嶙峋的脚露在外头。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男孩,蓬头垢面,穿着一件几乎成了布条的破褂子,正伏在草席上,捶胸顿足,哭得天地变色,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妹子呀!俺的玉儿啊!呜哇……咋后晌你还好好的,还跟俺说饿,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了?啊?你咋就这么不言声儿地去了啊?”

“爹啊!娘啊!你们死的时候让俺好好照顾妹子,俺没用啊!俺没看好她……呜……她就这么撇下俺一个人走了,俺可咋活啊,呜哇……”男孩哭得声嘶力竭,每一句哭喊都像是从肺腑中撕裂而出,充满了最原始、最绝望的悲痛。

围观的人群大多面无表情,麻木地看着,偶尔有人发出几声轻微的叹息。朱慈烺的双眉骤然锁紧,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这凄惨的哭声狠狠刺痛。

他示意围拢在身边的护卫稍稍散开一些,只留下必要的人在稍远处警戒,自己则迈步想要上前看个究竟——那男孩的年纪,看上去与他两个弟弟慈炯、慈炤相仿,却已在这地狱般的境地中承受如此巨痛。

然而,他刚一动步,早有机警的人牙子瞧见他衣着气度不凡,身边又跟着众多随从,立刻认定这是位“阔绰的买主”。

一个獐头鼠目、穿着油腻长衫的中年牙人,立刻扯着一个瑟瑟发抖、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挤了过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唾沫横飞地开始兜售:

“哎哟!这位少东家!一看您这通身的气派,就是积福行善的菩萨心肠!是要买个丫头使唤吧?您可来对地方了!俺跟您说,这买人呐,里头门道深着呢——发为血余,齿为骨余,一要看头发黑不黑亮,二要看牙齿齐不齐整!您别瞅这丫头现在黄瘦,那是饿的!底子绝对好!您再瞅瞅她的牙口——”

说着,那牙人粗鲁地扳开小姑娘的嘴,露出里面细小的牙齿,“您瞧瞧!糯米细牙,咬金断玉!将来准是个伶俐丫头!三两银子!您看怎么样?绝对值!”

那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吓得浑身发抖,一双因为瘦削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泪水,撇着小嘴,想哭又不敢哭出声,只能任由牙人像展示牲口一样摆弄。

人牙子看朱慈烺还没表示买不买,喊道,“少东家,这样,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就狠心赔个血本,也得叫她去个好人家,一两!一两银子怎么样?”

朱慈烺看着这双惊恐无助的眼睛,心头早已沉了下去,仿佛被一块冰堵住。他强压下翻涌的怒火与恶心,没有看那牙人,只是对身后的赵啸天沉声道:“买下她。”

赵啸天会意,立刻上前,也不多话,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约莫一两多,丢给那牙人,冷声道:“人我们带走了,滚吧。”

那牙人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虽比预期少,但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纠缠,立刻点头哈腰地赔着笑溜走了。

赵啸天带上胆怯的小姑娘,跟在朱慈烺身后。

朱慈烺不再理会这边,继续踱步走向那土墙边哭丧的男孩。那男孩此刻嗓子已经哭得完全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两只乌黑的小手,向着围观的人作揖乞求,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满是泪痕和污泥,看起来可怜到了极点。

“大爷们哪,好心的大爷们哪!行行好,谁买了我吧,谁买了我都成,我得卖几个钱,卖几个钱好埋了我苦命的妹子啊……求求你们了,你们行了这个善,就是这辈子作了孽,死了也不用下十八层地狱啊!求求了……”

他哭求的话语因哽咽而断断续续,逻辑混乱,却更显得悲切真实。

“日他娘的!”旁边有个看热闹的闲汉似乎被这哭闹搅得心烦,笑骂了一句,“哪来的不懂事猢狲?哪有你这样求人买卖的?咒谁下地狱呢?”

又有人懒洋洋地问:“喂,小叫花子,你是哪儿的人啊?”

那男孩抬起泪眼,哽咽道:“俺…俺是临邑的,大爷,大爷行行好,可怜可怜俺吧……”

“哟!你是临邑来的‘大爷’?”方才那闲汉立刻抓住了话头,嬉笑起来,“那俺们这些济宁本地人,岂不都成了你的‘侄儿’了?哈哈哈哈哈!”

这拙劣的调侃竟引得周围几个人发出一阵哄笑,冲淡了原本悲戚的气氛。

一个蹲在尸体旁、默默抽着旱烟的老汉实在看不过去,在鞋底上磕了磕烟锅,叹口气道:“唉,罪过啊,也真是怪可怜的,大伙儿有钱的帮衬点,没钱的说句宽心话也行啊…”说着,他从怀里摸索出十来文铜钱,放在男孩身边的破碗里。周围也有三两个人,零零散散地扔了几枚铜钱过去。

那老汉又对男孩道:“孩子,光哭也不是法子。指望这点子钱,发送不了你妹子。这年头,天灾人祸是劫数,死的人成千上万,哪能都用棺材板埋?你把钱拾掇了,买几刀黄纸烧了,再求人帮你抬到那边乱葬岗子挖个坑埋了吧——人死如灯灭,哭是哭不活的,还得往前看,给自己寻条活路要紧…”

说着,老汉站起身,习惯性地想在墙基上磕净烟锅里的残灰。不料那烟锅里的火星并未完全熄灭,几点红热的灰烬溅落出来,恰好落在草席外那双裸露的、沾满泥污的脚面上!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围观者,包括朱慈烺身边的护卫们,都骇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双原本僵直的“尸脚”,被灼热的火星一烫,竟猛地一缩,脚趾甚至因为突如其来的刺痛而痉挛般地蜷曲了一下!

“诈尸了!!!”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炸开了锅!围观的人群“唿”地一下如同见了鬼般惊恐万状地向后猛退,挤作一团,个个面无人色,胆小的甚至直接瘫软在地!

赵啸天、吴六子以及所有护卫反应极快,“唰”地一声刀剑出鞘过半,身形一动,就要不顾一切地抢到朱慈烺身前组成人墙!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朱慈烺却猛地一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他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恐,反而露出一丝极其古怪的神情,那神情中混杂着惊讶、恍然,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笑意。

他想起来了。穿越之前,他曾在某本极有趣的历史小说中读到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情节!那书里有个叫李卫狗儿的混不吝小子,就曾用这“诈尸”的伎俩骗人同情,乞讨钱财!

“都别动!”朱慈烺低喝一声,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他目光锐利地盯向那领草席,心中冷笑:看来,这席子里裹着的,绝不是什么死人!这出悲情戏,全是这古灵精怪的小男孩自编自导的苦肉计!好小子,真有你的!这混不吝的机灵劲和胆大包天,倒真有几分那本书里李卫的影子!

护卫们见太子如此镇定,虽不明所以,但也依令停下动作,只是依旧紧张地持刀环视四周,将朱慈烺紧紧护在中心。邱祖德、任孔当等人则吓得脸色发白,惊疑不定地看着那草席。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那领草席,大气不敢出。等了半晌,那“尸体”除了方才脚缩了一下之外,再无任何动静。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以为方才只是眼花或是某种尸身反应时,那原本哭得死去活来的小男孩,却忽然收了哭声。他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竟朝着众人顽皮地眨了眨眼,咧嘴露出一个与他方才悲戚模样截然相反的、带着几分狡黠和得意的笑容!他还伸出脏兮兮的手,拍了拍那草席,声音清脆地喊道:

“玉儿!玉儿!戏演完啦!快起来!谢各位爷的赏钱!”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领草席被从里面“哗啦”一下推开!一个约莫十岁左右、同样蓬头垢面、但眉眼依稀看得出清秀的小女孩一骨碌坐了起来!

她挥手抹去脸上故意涂抹的青灰泥印,有些不好意思地、半羞半笑地朝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人们躬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细声细气地说道:“玉儿…玉儿谢各位爷的赏。”

那小男孩,此刻早已没了半点悲伤,叉着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嬉皮笑脸地朝着四周作揖:

“谢谢各位爷!谢谢各位好心的大爷大娘!您几位今日行了善,积了德,保佑您生儿子个个点状元,生女儿个个封诰命!俺驴儿也哭累了,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就带俺妹子去买两个烧饼,好好打打牙祭!告辞告辞!”

直到这时,除了朱慈烺以外的所有人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们全被这调皮捣蛋、胆大包天的小子给耍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兄妹死别的悲剧,而是一出精心策划、演技逼真、利用人们同情心乞讨的恶作剧!

惊魂甫定之后,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狂笑、笑骂和啧啧称奇声。有人笑骂着“小猢狲”、“小骗子”,有人则摇头感叹“这娃儿真是鬼精鬼精的”。

邱祖德、任孔当等人也是哭笑不得,心中暗骂这小子可恶,却又不得不佩服他这急智和胆量。

朱慈烺看着这古灵精怪、混不吝却又透着惊人生命力的男孩,心中那份因“菜人市”而积郁的沉重与压抑,竟被冲淡了不少,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喜爱之情。这孩子的机灵、大胆、厚脸皮以及照顾妹妹的担当,在这绝望的环境下显得格外耀眼。

他转身,对身边的赵啸天低声吩咐道:“赵指挥使,去问问那孩子,他兄妹二人,肯不肯…卖给孤。”

赵啸天应了一声,脸上也带着笑意,走上前去,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那正准备收拾“赏钱”开溜的驴儿的后脑勺:“嘿!小子!你叫什么名儿?多大年纪了?家是哪儿的?”

驴儿被拍得一缩脖子,转过身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毫不怯场地上下打量着赵啸天这魁梧的军汉,用袖子抹了一把快要流到嘴边的鼻涕,梗着脖子道:“俺叫驴儿!十四了!咋了?刚刚你没听见?俺说了,俺是临邑来的大爷!”

他这副混不吝的惫懒模样,引得朱慈烺哈哈大笑。朱慈烺亲自走上前,温声问道:“你们当真是从临邑逃荒过来的?”

驴儿闻声,转头看向朱慈烺。就在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朱慈烺清晰地看到,这男孩那双看似嬉笑无忌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极快却异常明亮的灵光,那是一种超乎年龄的洞察力和机警。只这一眼,朱慈烺就更加确定,这孩子绝非寻常乞儿,其灵秀与机变,实属罕见。

那驴儿却立刻露出一副警惕的模样,一把将妹妹玉儿拉到自己身后紧紧拽住,歪着头打量着朱慈烺,撇撇嘴道:“你…你八成是看俺们演戏演得好,想买了俺们去给你唱戏解闷儿吧?”

朱慈烺越看越喜欢,点头笑道:“你猜对了一半。跟了我去吧,保你们兄妹衣食无忧,顿顿吃饱,绝不再挨饿受冻。如何?”

谁知那驴儿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露出一副极其鄙夷的神情,又贱兮兮地笑道:“嘿!‘要饭三年,给个县官都不干’!俺才不去呢!”

说着,他小脑袋一扬,指了指朱慈烺身后那些躬身侍立、屏息凝神的随从官员,尤其是气质阴柔的王之心,嬉笑道,“你看你身边这些人,一个个,跟哈巴狗似的!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瞧瞧他们那副样子,在人前很露脸吗?很威风吗?俺驴儿才不稀罕!”

一旁的王之心听了这童言无忌的冒犯之语,倒也不真生气,反而觉得这孩子率真得有些可爱,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招揽的话,朱慈烺却摆摆手制止了他。

朱慈烺非但不恼,反而觉得这孩子的直言不讳更加难得。他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看着驴儿的眼睛,诚恳地说道:

“这样,你们兄妹二人,都跟孤回去。孤答应你,不仅让你们吃饱穿暖,还会派人帮你爹娘择选吉地好生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如何?”

提到爹娘,驴儿脸上那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朱慈烺,嘴唇微微颤抖。

躲在他身后的玉儿也立刻抽噎起来,把小脸埋进哥哥破旧的衣襟里,呜咽道:“哥,俺想爹了…想娘了…”

驴儿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眼圈瞬间就红了,但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颤抖,哑声问道:“你…你说真的?不骗俺?真能…真能让俺爹娘入土为安?”

朱慈烺郑重地点点头,转身对赵啸天示意了一下。赵啸天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稍大的钱袋,走上前,塞到驴儿手里。那钱袋沉甸甸的,里面显然是分量不少的碎银子。

朱慈烺温言道:“诺,这些钱,足够你好好安葬爹娘,体体面面地办一场法事了吧?”

驴儿握着那沉甸甸的钱袋,低头看着,小小的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忽然,他猛地抬起头,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他拉着妹妹玉儿,“噗通”一声跪倒在朱慈烺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额头上已沾满了泥土。

“恩公!俺驴儿和妹子,谢恩公!俺们…俺们跟你走!做牛做马报答你!”男孩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决绝。

朱慈烺连忙俯身,亲手将兄妹二人扶起:“快起来,地上凉。”

他直起身,转向吴六子,吩咐道:“吴六子,你立刻带上几个得力弟兄,护送他们兄妹二人。”说着,他走了几步,来到方才让赵啸天买下的那个一直怯生生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小姑娘面前。

那小姑娘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比驴儿兄妹更加破烂,一直害怕地低着头,绞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

朱慈烺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是哪里人?家里还有别人吗?”

那小姑娘被朱慈烺的温和态度稍稍安抚,抬起泪眼朦胧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带着浓重的口音和哭腔:“我…我叫兰香,十二了,家…家是南阳的。”

“我和弟弟,还有爹娘一块逃荒出来,半路上,爹…爹没了,后来,弟弟…弟弟也饿死了。”

“就剩我和娘到了这儿,娘,娘病了,病得很重,我没办法,才…”说着,她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看得人心头发酸。

朱慈烺心中叹息,轻轻摸了摸她枯黄干燥的头发,柔声问道:“好孩子,别哭。告诉我,你娘现在在哪里?我派人去救她。”

兰香抬起泪眼,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伸出手,指向不远处那片更加杂乱、肮脏的低矮窝棚区:“在…在那边,最里面,俺娘躺在那,好几天了,浑身滚烫,说不出话,我也不知道是啥病…”

朱慈烺点点头,站起身,对已经来到身边的吴六子郑重吩咐道:“吴六子,你带上一队弟兄,立刻跟着兰香去找到她母亲。然后,护送兰香母女,还有驴儿、玉儿兄妹,即刻返回府衙安置。入府后,立刻去请最好的郎中,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兰香的母亲!”

“此外,安排可靠人手,协助驴儿兄妹,找到其父母遗骸,择地妥善安葬!此事,你亲自去办,不得有误!”

吴六子面露难色:“殿下,那您身边…”

朱慈烺笑了笑:“无妨,有赵指挥使和众多护卫在。你速去速回,办好此事要紧!”

吴六子不再犹豫,抱拳沉声道:“遵命!”他小心地抱起还在抽噎的小兰香,又招呼过几名精锐护卫,对驴儿玉儿道:“两个小家伙,跟紧俺们,走了!”

驴儿紧紧攥着钱袋,另一手死死拉着妹妹,最后回头看了朱慈烺一眼,那眼神复杂,充满了感激和一丝对未来茫然的希冀,然后转身,快步跟上了吴六子。

朱慈烺目送着吴六子带着三个孩子消失在杂乱的人群中,缓缓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点沉重的负担,但心情依旧无比沉重。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这片绝望的“菜人市”,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

他看向赵啸天,声音沉稳而有力:“赵指挥使。”

“末将在!”赵啸天立刻上前。

“即刻点齐五十名弟兄。”朱慈烺的目光扫过任孔当、郑与侨、韩世奇,“任大人、郑大人、韩大人,你们也一同前去,协助赵指挥使。”

三人立刻躬身:“臣等遵命。”

朱慈烺环视众人,伸出右手,手指清晰有力地逐一部署:“办好三件事!”

“其一!”他食指指天,“立刻分散开来,对着所有聚集于此的难民大声宣告,济宁东门、南门外,已有官府开设粥棚,无偿施粥!所有人皆可前往领取活命之食!不必再在此贱卖自身、骨肉分离!”

“其二!”他加重语气,“同时宣告!太子殿下已于南门外设征兵处!无论男女老幼,但凡愿为朝廷效力者,皆可前往!青壮者可编入战兵,操练杀敌,按月发饷!老弱妇孺可编入‘保障队’,负责营建、搬运、炊事、浆洗等后勤杂役,同样管饭,并发给工钱!足以自食其力,养活家小!不必再自卖为奴!”

“其三!”他看向赵啸天,“派一弟兄,立刻去找到尹希廉大人,命他即刻以州衙名义,召集城内所有医馆医师、药铺郎中,携带常用药材,于今日之内,在南门、东门粥棚左近,开设义诊!无偿为这些无钱治病的难民诊脉开方,救治伤病!所需药材费用,一律由州府结算!”

赵啸天抱拳,声如洪钟:“末将明白!立刻便办!”他随即转身,迅速点齐五十名嗓门洪亮、机警干练的军士,与任孔当、郑与侨、韩世奇三人一起,分成数队,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般,迅速散入这片绝望的“菜人市”中。

很快,洪亮而带着希望的宣告声,此起彼伏地在这片充斥着绝望与死亡气息的土地上响起:

“各位乡亲父老!听好了!太子殿下仁德!在东门、南门外开了粥棚!免费放粥!大家快去啊!去晚了就没了!”

“太子爷招兵了!管吃管住发饷银!不光要壮丁!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要!去了就有活干!有饭吃!有钱拿!不用再卖儿卖女啦!”

“州府请了郎中在粥棚边上免费看病!有病痛的快扶过去瞧瞧!不要钱!”

这些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引起了巨大的骚动。

原本麻木、绝望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许多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互相询问着,确认着。当看到那些宣告的军士和官员并非作假时,希望的光芒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照进了他们漆黑的命运。

开始是三三两两,然后是成群结队,越来越多的人挣扎着站起身,搀扶着家人,拖儿带女,怀着将信将疑却又无法抗拒的希冀,朝着东门、南门的方向,踉跄着、奔跑着涌去…

这片惨绝人寰的“菜人市”,顿时如同冰雪遇到烈阳,开始迅速地瓦解、消散。

朱慈烺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看着希望重新点燃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庞,看着人流逐渐背离这片罪恶与悲伤之地,他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这吃人的世道,这挣扎求生的老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朱慈烺知道,他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脚下的路,漫长而艰难,但每一步,都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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