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戒的裂痕在掌心抽搐,像有根线从骨头里往外扯。我盯着那道缝隙,龙气正一缕缕往外漏,被地底某种力量吸走。
南宫寒倒下的地方只剩一层焦黑印记,连灰都没剩下。我伸手探过那片地面,什么也没有——魂核彻底灭了,没有残留,没有波动,连一丝回响都抓不到。
他死了。
真的死了。
剑尖还在滴血,无痕剑轻颤了一下,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可就在这瞬间,脚下的金桥发出一声脆响,整段桥面裂开三道口子,岩层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风翩翩的声音从后方飘来:“龙脉在退。”
我没回头,但听见她咬牙的声音。罗盘碎了,她却还用指尖蘸血,在掌心画卦。她的手抖得厉害,可那一笔一划,依旧稳。
“不是退。”我低声说,“是崩。”
话音未落,头顶轰然塌下一块巨石,砸在金桥末端,火星四溅。叶绾绾闷哼一声,冷清月立刻横剑挡在她上方,寒霜剑与落石相撞,剑刃崩出一道缺口。
“走!”我抬手将无痕剑插进裂缝边缘,剑身嗡鸣,引动残存龙气在桥面铺开一道微光。这光撑不了多久,但够我们再往前几步。
娜娜已经说不出话,靠在我背上,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我反手摸了下她的手腕,脉搏细弱,但她眼角那颗朱砂痣还在,虽然颜色淡得快要看不见,可没灭。
云溪的残魂浮在队伍最后,莲花簪绕着她们转了一圈,青光洒在每个人身上,像一层薄纱。她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用力——用最后一点魂火撑着这片空间。
又是一阵剧烈摇晃。
冷清月扶着叶绾绾踉跄前行,左臂的伤口又被撕开,血顺着红衣往下淌。叶绾绾咬着牙,一只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那把断刃,指甲缝里全是血泥。
“老娘……还没死呢。”她喘着骂了一句,“别想甩下我。”
我没应声,只是加快脚步。金桥一段段断裂,我们踩着残骸前进。每一步落下,脚下都像踩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上,烫,却不结实。
风翩翩突然停下,抬手指向左侧岩壁:“那边!有一丝气流!”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岩层夹缝中确实透出极细微的风感,带着点湿土味,不像魂渊内部那种死寂的阴冷。
那是外面。
可出口被压死了。整座山体塌了一半,只剩一条窄缝,宽不过两尺,还在缓缓合拢。石壁摩擦的声音刺耳得很,像是要把最后一条路也掐断。
“撑不住了。”风翩翩靠着石柱滑坐在地,脸色发白,“我的血……画不了第三卦。”
我蹲下身,把娜娜轻轻放在她身边,然后走向云溪。
她抬头看我,眼睛几乎透明,可嘴角还弯着一点弧度。
“让我试试。”她说。
我不答,直接握住她手中的莲花簪。簪子冰凉,触到我掌心时微微震了一下,像是回应。
接着,我转身,依次抓住冷清月的手腕、叶绾绾的刀柄、风翩翩染血的罗盘碎片。最后,我把手按在娜娜额头上,闭眼。
紫檀木戒猛地一烫,五股气息顺着指尖涌入识海——恨、忠、痴、信、纯。它们原本杂乱无序,可在这一刻,竟自发流转起来,像五条溪水汇入同一条河。
我睁开眼,金瞳映着裂缝外微弱的天光。
五情之力再度共鸣。
我将所有信物握进掌心,红衣一角、断剑残锋、令符碎片、半块罗盘、莲花玉簪,它们贴着我的皮肤,滚烫如烙铁。
然后,我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冷清月的喊声,叶绾绾的咒骂,风翩翩急促的呼吸,云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一句“快啊”。
我不管。
我只知道必须赶在石头合拢前穿过去。
肩膀先撞进去的,卡在缝口,皮肉被粗糙岩面磨破,火辣辣地疼。我咬牙往里挤,左手举着无痕剑劈开阻碍的藤蔓与碎石,右手护着五件信物,不让它们散开。
后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碎石成片掉落,云溪的青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断。
娜娜在我背上咳了一声,温热的液体滴到我颈侧。
“祁郎……”她迷迷糊糊叫了我一声,“我想吃糖葫芦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她的身子往上托了托。
冷清月和叶绾绾几乎是滚着进来的,一个摔在我脚边,另一个撞在对面石壁上。风翩翩最后一个进来,手里还抓着那半块罗盘,指节泛白。
我们六个人,全挤在这条狭窄通道里,前后都被石头堵死,只有前方还有一点光。
可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强。
我抬头看去,头顶岩层出现蛛网般的裂纹,灰尘簌簌落下。再这样下去,整条通道都会塌。
“不能再等了。”我说。
我把无痕剑收回鞘中,双手捧起那五件东西,贴在胸口。紫檀木戒的裂痕此刻竟不再渗气,反而开始吸收周围残余的龙息。
我闭眼,默念。
不是咒语,不是口诀,是我记得的每一个名字,每一次触碰,每一滴落在她们身上的血。
片刻后,掌心发烫。
我睁眼,将五物高高举起。
光芒炸开。
红衣燃烧成焰,断剑腾起霜雾,令符化作金线,罗盘碎片旋转飞升,莲花簪射出一道青虹——五色交织,缠绕成螺旋光罩,将我们裹在其中。
我带头往前撞。
岩石挤压的声音越来越紧,缝隙只剩一尺。
光罩撞上去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金属刮过石壁。我的手臂被划出几道深口,血顺着袖子流进手心。
可我们在前进。
一寸,再一寸。
外面的风忽然大了,吹进一丝凉意,带着草木的气息。
娜娜在我背上轻轻哼了句曲子,很轻,像是小时候哄人睡觉的那种调子。
叶绾绾抓着冷清月的手,指甲掐进对方掌心,却没有松开。
风翩翩仰着头,望着那点越来越近的天光,笑了。
云溪的残魂贴在我背后,声音飘忽:“原来……外面的天是蓝的。”
光罩猛然一震,前方最后一层石壁裂开细纹。
我低吼一声,拼尽全力向前一顶——
石头崩开的刹那,狂风灌入,尘土飞扬。
我们被推出去半丈远,重重摔在地上。
天光刺眼。
我躺在那儿,胸口起伏,耳边是呼啸的风和远处山体持续坍塌的轰鸣。身下是泥土,不是岩石,是真正长着杂草的地。
他们也都出来了。
一个个狼狈不堪,却都活着。
我翻过身,看见魂渊入口正在闭合,巨石层层叠压,最终轰然封死。烟尘冲天而起,遮住半边天空。
南宫寒埋在里面。
永远。
我慢慢坐起来,把娜娜平放在地,伸手探她鼻息。还有气,微弱,但稳定。
冷清月靠在树干上,捂着胳膊,脸色惨白。叶绾绾瘫在地上,断刃扔在一旁,红衣被血浸透大半。风翩翩抱着罗盘碎片,闭着眼,不知是睡着还是晕了。
云溪的莲花簪静静插在她身旁的土里,青光微弱,像快要燃尽的烛火。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紫檀木戒的裂痕还在,但不再发烫,也不再漏气。它安静地贴着皮肤,仿佛完成了什么使命。
远处传来鸟叫声。
我仰起头,看见一片湛蓝的天空,没有黑云,没有煞气,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这时,娜娜忽然动了动手指。
她睁开眼,看了我一会儿,嘴角一点点翘起来。
“祁煜。”她小声说,“你背我的时候……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