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的冷意顺着脊背往上爬,我靠在那里,左手还圈着风翩翩的手腕,玉佩压在她心口,烫得像块烧红的铁。血从我眼角滑下来,流进耳朵,堵住了半边听觉,但我没松手。只要她脉搏还在跳,我就不能倒。
百里内活人波动只剩两个——楚凡在坑底没动,皇城高塔上的阴气也没散。南宫寒还在看戏,等着我断契自保。
可就在这时候,第三道气息从林子里飘了出来。
脚步很轻,落地几乎无声,但心跳太慢,像是被人拉长了线,一寸寸放出来的。是娜娜。
她不该在这儿。
我闭眼,借脉一息扫过去。她离我还有二十步,气息紊乱,像是强忍着什么。按理说,合欢宗练的是双修术,心雷暴动时会有种独特的腥甜味,那是经脉燃烧的征兆。可她身上没有,反而颈后飘来一丝甜腥,黏在空气里,像糖浆化开。
是情傀露。
南宫寒的东西。专用来控傀儡的药,一滴就能让人神志模糊,任他摆布。
她快走到我面前了,忽然踉跄一下,跪下来,手撑着地,声音发抖:“祁煜……救我……心雷要炸了……”
我没动。
她抬头,眼尾的朱砂痣红得刺眼,眼泪已经流下来,一滴一滴砸在泥土上。她说她撑不住了,说她不想死,说只有我能救她。
可她眨眼的频率不对。
合欢宗的人动情才会眨眼,七次为限,多一次就是假。她刚才十二次。
“戏演够了?”我开口,声音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她一愣,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变了。
我没等她反应,右手猛地探出,龙气缠上她手腕,反扣脉门。指尖顺着经络一寸寸压进去,直逼肩井穴。她挣扎了一下,但我早有准备,龙气一震,逼出她体内一缕黑气。
那气刚冒头,就被我掐灭在指间。
她僵住,眼泪还在流,可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笑得不像她自己。
“你救不了任何人。”她忽然说,声音平得像井水,“风翩翩的血契没断,可她的命气在漏。你每撑一刻,她就离死近一步。”
我盯着她,没松手。
她说得狠,可我怀里的人呼吸还在,虽然弱,但稳。脉搏也还在跳,微得几乎摸不到,但没停。
她在诈我。
“你不想害我。”我盯着她眼睛,“可你不敢说真话。”
她笑得更开,可眼底闪过一丝裂痕,像是面具裂了道缝。我顺着她经脉往识海探,果然在深处看见一道阴符,烙在神魂上,正是南宫寒的痴心蛊。但符纹边缘有刮痕,像是被人从里面撞过。
她挣扎过。
可她没挣脱。
我冷笑,龙气顺着她经脉逆行,直逼识海,把那道阴符压得发暗。她身体猛地一抖,唇角溢出一口黑血,滴在膝盖前的地上。
“你来干什么?”我问。
她不答,只是笑,笑得眼泪都断了。
我正要再逼,忽然听见剑风破空。
寒霜剑尖停在我喉前三寸,冷得像冰。
我抬头,冷清月站在洞口,月白劲装上沾着露水,剑尖微颤,目光从我手上扫到娜娜脸上,最后落在我七窍未干的血痕上。
“你对她做了什么?”她问,声音冷得能结霜。
我没松手,也没动。
“师姐来得巧。”我靠回石壁,喘了口气,“正好看看,谁才是真妖女。”
话音落,我龙气一震,娜娜体内那道阴符瞬间浮现半瞬,随即被我压回去。她闷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像是有东西在里头撞。
冷清月眼神变了。
她没收剑,但剑尖低了一寸。
“你伤成这样,还信她?”她问。
我扯了下嘴角,没力气笑出声:“我不信她……但我信她还没彻底死心。”
话刚说完,娜娜突然抽搐,喉间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她整个人往前一栽,手抓着胸口,指缝里渗出黑血。
远程惩罚。
南宫寒在清理败棋。
我松开她手腕,任她瘫在地上,喘得像条离水的鱼。玉佩还在发烫,风翩翩的呼吸也还在,我没动。
冷清月盯着我,眼神复杂。
“你不怕她再骗你?”她问。
“怕。”我闭眼,“可我现在,只能赌。”
她没说话,剑尖缓缓收回。
就在这时,娜娜忽然抬手,一把抓住我的衣角。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西街……药铺……后院……有……”
话没说完,她头一歪,昏死过去。
我低头看她,手指还在抽,但呼吸没断。
冷清月走过来,蹲下身探她脉搏,眉头皱紧:“她被控得很深,阴符已经蚀进神魂,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空壳。”
“我知道。”我靠在石壁上,手摸了摸风翩翩的脸,还有吻。
“那你还要留着她?”
“她刚才说了三个地名。”我睁开眼,“西街,药铺,后院。这三个地方,连起来是个阵眼。”
冷清月一怔:“你是说……南宫寒在布阵?”
“不是他。”我摇头,“是他背后的人。”
她说不出话,是因为有人不让她说。可她拼着被罚,也要告诉我这三个字。
她在报信。
冷清月站起身,剑收进鞘里,但手没松开剑柄:“你打算去?”
“必须去。”我试着动了动,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东西在里头刮。魂体快撑不住了,七窍的血止不住,指尖发黑,一路爬到小臂。
可我还不能倒。
我慢慢把风翩翩的手放下来,玉佩留在她手里。血契还在连,只要她握着,我就还能借她的命气续一口气。
冷清月看着我:“你现在走,她会死。”
“我知道。”我撑着石壁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下。我扶住墙,喘了两口气,“可我要是不去,死的人会更多。”
她没拦我。
我走到洞口,回头看了她一眼:“帮我看着她。别让人靠近。”
她点头。
我转身要走,忽然听见她问:“如果娜娜醒来,说的又是假的呢?”
我没回头。
“那就等她再流一次血。”我说,“真话,从来都是用命换的。”
我走出山洞,夜风刮在脸上,像刀子。罗盘早坏了,但我记得方向。西街在城西,药铺是合欢宗的暗点,后院……是他们埋傀儡的地方。
我走一步,吐一口血。
魂体在裂,七窍在流,可我还在走。
快到林子边缘时,我听见身后有动静。
回头,冷清月没跟来,但娜娜醒了,正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口,像是在压什么。
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
我没听清。
可她的眼神,我懂。
她在说:快走。
我转身,迈步冲进夜色。
三步之后,左手突然一松。
剑柄从指间滑落,砸在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