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西山，静得吓人。
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崎岖的山路上。苏清鸢紧跟在玄影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呼吸都放得极轻。她穿着玄影找来的深色便服，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还抹了点锅底灰，整个人几乎融进夜色里。
走在前面的萧景渊突然抬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所有人立刻蹲下身，隐在灌木丛后。
苏清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顺着他们警惕的方向望去。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里，隐约能看到一个被大量藤蔓和坍塌岩石半掩着的黑洞，像一张怪兽的嘴——那就是废弃矿坑的入口。
“守卫比预想的密。”萧景渊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苏清鸢的耳朵，温热的气息让她耳根发痒，“明哨两个，暗处至少还有三个。”
苏清鸢瞪大了眼睛，使劲看，才勉强借着一点微光，看到入口附近两块巨石后似乎有人影晃动。暗处的根本看不见。
“侯爷，绕去侧面？”玄影无声地挪过来请示。
萧景渊点头，打了个手势。一行人如同鬼魅，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矿坑侧后方移动。那里地势更高，乱石嶙峋，更便于观察。
苏清鸢努力跟上，脚下被藤蔓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被旁边的玄影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心。”玄影低声道。
苏清鸢感激地点点头，手心全是汗。这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终于，他们在侧后方一处巨石堆后找到了理想的观察点。从这里往下看，能将大半个矿坑入口区域和部分外围尽收眼底。
萧景渊和玄影凝神观察着守卫换岗的规律和可能的巡逻路线。苏清鸢帮不上忙，心里着急，忽然想起自己跟来的“任务”。
她集中精神，默默启动“食材识别”，视线缓缓扫过下方的区域。
【识别：普通蕨类植物，无毒。】
【识别：常见苔藓，微毒，不可食用。】
【识别：夜枭粪便，富含磷质……】
一连串无用信息闪过，苏清鸢有些气馁。正当她准备放弃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靠近矿坑入口处一片特别茂盛的、颜色深得发黑的草丛。
【警告：识别到‘幽冥草’（成熟体），剧毒，汁液含强烈神经麻痹及寒性毒素，与目标体内残留毒素成分高度吻合。生长环境：极阴寒，需特殊矿物土壤。】
苏清鸢猛地抓住萧景渊的衣袖，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那里！入口左边那片黑乎乎的草！是幽冥草，成熟的！跟你中的毒有关！”
萧景渊和玄影立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玄影眼中闪过惊异，低声道：“之前暗哨发现的只是残叶，这里竟有这么大一片活的！”
萧景渊眼神锐利，记下了这个位置。这证实了此地与寒毒脱不了干系。
苏清鸢受到鼓舞，继续“扫描”。很快，她又注意到矿坑侧下方石缝里渗出的一缕细微水流，在月光下反着光。
【识别：地下水，含异常高浓度硫化物及未知阴性矿物质，水质受到严重污染，源头疑似深度矿物溶解或……人工排放。】
“水也有问题，”苏清鸢赶紧汇报，“污染很重，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萧景渊眉头紧锁。毒草，污水，这矿坑里面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巡逻队。”玄影低喝一声，所有人瞬间伏低身体，屏住呼吸。
一队五人的黑衣守卫，手持兵刃，正从他们藏身的下方小路经过。距离近得苏清鸢都能听到他们铠甲摩擦的轻微声响。
她紧张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突然，她脚下的一块小石头被她无意识挪动的膝盖碰了一下，发出“咕噜”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下面的巡逻队脚步一顿，领头那人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他们藏身的石堆：“什么声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玄影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萧景渊反应极快，几乎在石头滚落的瞬间，右手猛地将苏清鸢往自己怀里一按，同时左臂下意识想抬起做防护姿态，却因无力只抬起一半，牵动了伤口，他额角瞬间沁出冷汗，闷哼一声，却硬是咬紧了牙关没发出大动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喵呜~”
一声凄厉的野猫叫声，恰到好处地从石堆另一侧响起。一只黑影“嗖”地蹿了出去，消失在密林中。
下面的守卫松了口气，骂骂咧咧：
“晦气！原来是只野猫！”
“这鬼地方，耗子野猫多得是！走吧走吧，继续巡！”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直到完全听不到声音，众人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苏清鸢还趴在萧景渊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心脏有力的跳动，也能感受到他身体因忍痛而微微紧绷。她抬起头，借着微弱月光，看到他苍白的脸和额角的汗珠，心里又后怕又愧疚。
“对、对不起……我差点……”她声音带着哭腔。
“无事。”萧景渊松开她，声音有些沙哑，右手轻轻按了按左肩伤口的位置，“意外而已。”他看向刚才野猫蹿出的方向，眼神微动，那里，阿默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对他微微颔首。刚才是阿默模仿猫叫引开了守卫的注意。
玄影也松了口气，低声道：“侯爷，此地不宜久留。”
萧景渊点头，刚想下令撤离，目光却猛地定格在矿坑深处。那里，在一片漆黑中，极深处的位置，似乎有非常微弱、一闪即逝的……红光？伴随着极其隐约的、类似金属敲击的沉闷声响。
“你们看那里……”他压低声音。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红光太微弱，时隐时现，若非刻意观察，几乎会被忽略。
“像是在……打铁？”玄影不确定地说。
矿坑深处，打铁？这太不寻常了。一个制造毒药的地方，需要冶炼？
萧景渊眼神深邃，将这异常记在心里。“走。”他果断下令。
撤离比进来时更快。回到相对安全的后山，众人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苏清鸢看着萧景渊依旧不太好的脸色，担心地问：“你的伤要不要紧？”
萧景渊摇头，看向她，月光下他的眼神格外深邃：“今夜，多亏了你。”若非她识别出幽冥草和污水，他们这趟收获将大打折扣。
苏清鸢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道：“我也没帮上大忙，还差点闯祸……”
“不，”萧景渊语气肯定，“你很重要。”
简单一句话，让苏清鸢心里那点后怕和愧疚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她抬起头，对上他认真的目光，嘴角忍不住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