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进黑暗,脚底传来湿冷的触感。地面不再是焦土,而是松软的泥地,带着腐朽的气息。风停了,四周安静得能听见水珠从岩壁滴落的声音。红莲刃还握在手里,刀身微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前方有光。不是星图那种明亮的光,而是灰紫色的雾气在缓慢流动,像被风吹动的纱帐。我往前走,每一步都压着疼痛。左肩的伤口裂得更深了,血顺着胳膊流到指尖,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雾越来越浓,空气里开始飘出低语。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但总觉得熟悉。我放慢脚步,右手把红莲刃握紧了些。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前面。穿着红黑长裙,手里撑着骨伞。是宋君婉。
她站在那里,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我停下,没有靠近。这不对。真正的她不会在这种地方等我,更不会一句话都不说。
“你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我开口。
她没回答,反而向前走了两步,抬手想碰我的脸。
我闭上眼,低声说:“如果真是你,就该知道我说过最多的话是——别死。”
那只手僵住了。
再睁眼时,那张脸扭曲了一下,尖叫着散开,化成一团黑雾。其他地方也有了动静,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冒出来,有杜凌菲、张大胖、血溪宗主……他们围上来,伸手抓我。
我拔出红莲刃,火光一闪,扫过一圈。那些影子像纸片一样烧起来,卷曲、变黑、消失。最后一缕烟散尽后,雾墙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后面的山谷。
毒雾谷。
我记得这个名字。以前听人提过,这里是永夜组织用来培育情蛊的地方。现在谷底一片死寂,只有中央一座石台,上面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素色长袍,身形瘦弱,头发披散,手里捧着一朵干枯发黑的花。那花还在微微抖动,像是有生命。
我知道她是幻月。
我没上前,就在原地站住。她缓缓抬头,脸色苍白,嘴角有血痕。她看了我很久,才开口。
“你赢了。”
声音沙哑,像磨碎的石头。
“她们都自由了。”她又说。
我点头。“值得吗?”
她笑了下,血从嘴角流下来。“我也是被人种蛊的傀儡……活了一辈子,做的事都不是自己想做的。现在终于能睡了。”
她说完,抬起手。掌心浮出一幅半透明的地图,线条清晰,标注着几个地点。其中一个写着灵溪宗,被红圈圈住,旁边还有箭头指向深处。
我盯着那地图,心跳加快。如果是真的,这就是永夜的核心据点。可越是重要的东西,越可能有问题。
我还没动作,那地图突然起火。火焰是青色的,烧得很快,几息之间就变成一缕烟升上去。在最后消散的瞬间,烟的形状拼出了一个字。
假。
我皱眉。她是故意让我看到这个字的。说明那地图是陷阱,有人想引我去灵溪宗送死。
但她为什么要帮我?
幻月的身体开始崩解。皮肤出现裂纹,像干涸的泥土。她的手指一根根化成粉末,顺着风飘走。那朵黑花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不管你是谁,”我说,“今天之后,没人再用你的名字害人了。”
她没回应,只剩下半个头颅还在。眼睛闭上了,脸上表情平静。
然后,整个人塌下去,变成一堆灰烬。
风忽然吹了起来。
灰烬被卷上天空,散开。与此同时,山谷里响起无数哭声。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带着痛苦。这些声音绕着我打转,有的贴上我的手臂,有的缠住红莲的品牌。
我知道,这些都是曾被情蛊控制的人。她们死了,魂魄却被困在这里,不得解脱。
我单膝跪地,把红莲刃插进石台裂缝。刀身震动,善念核心随之共鸣,一股暖流从胸口扩散出去。白小纯的虚影闪了一下,站在我身后,只有一瞬。
“放她们走吧。”他说。
话音落下,那些缠绕的声音安静了。接着,一点点光亮起来,像是萤火虫从我身边升起。越来越多,飞向空中,最后汇成一条光带,穿过雾层,不见了。
山谷彻底静了下来。
我站起来,拍掉膝盖上的灰。左肩的血还在流,衣服已经湿透。我撕下一块布条扎紧伤口,动作很慢,因为手在抖。
红莲刃还在石台上,我没急着拔出来。抬头看天,月亮出来了,照在山谷里。这是多少年第一次见到月光?我不知道。
风很凉,吹得衣角啪啪响。我摸了摸刀柄,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到石台底部。
那里有个凹槽,不起眼,像是刻上去的符文。我蹲下身,用手擦掉灰尘。下面露出一行小字:
“情丝不断,刀客不归。”
字迹很细,像是用针尖划出来的。我不认识这 handwriting,但感觉不对劲。情丝?刀客?这两个词从来没听过。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转得有点慢。连着这么多事,身体快撑不住了。可这句话不能忽略。
正想着,红莲刃突然剧烈震动。
我回头,发现刀身周围浮起一层薄雾。雾中隐约有个影子,背对着我,穿着粗布衣服,腰间挂着一把旧刀。那刀没出鞘,但我能感觉到杀气。
影子没动,也没回头。
我慢慢站起来,手按在刀柄上。刚才的寂静全没了,空气变得沉重,呼吸都有阻力。
那影子抬起手,指向山谷外的一条小路。路很窄,通向远处的山崖。
然后,他迈步了。
一只脚踩在地上,踏出一个浅坑。
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走远。红莲刃的震动渐渐平息,但我的心跳没停。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量过一样。走到路口时,他停下,肩膀动了一下,像是叹了口气。
接着,他转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