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双臂流进那颗七彩晶体,裂口在扩大,震动越来越弱。我咬着牙,不敢松手,哪怕骨头和肉已经黏在一起,稍微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杜凌菲在东边靠着断柱,半截冰剑撑地,嘴唇发白。宋君婉还躺在西侧裂隙边缘,胸口微弱起伏,像随时会断的呼吸。
我没敢看她们太久。只要一分神,肩上的伤口就会抽搐,牵得整条右臂发麻。可就在我低头的一瞬,掌心插着的核心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动。
一道金光从裂缝中升起。
是那幅地图——七情节点图。
它浮在空中,缓缓旋转,七个红点清晰可见。我以为这是崩解前兆,正要加力碾压,却见那地图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力量反吸,骤然缩小,化作七根细丝,直扑我而来!
没反应过来,两臂、双腿、脖颈、头颅已被缠住。丝线冰冷,贴上皮肤的瞬间,竟浮现出人脸。
左边那根,是杜凌菲。
她站在冰阵中央,背后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却还是把剑横在我面前,挡下了那一击。她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亮得刺人。
右边那根,是宋君婉。
雨夜,血溪宗祭坛,她把骨伞刺进自己腹部,只为封住魔胎暴走。鲜血顺着伞柄滴落,她抬头望我,嘴角扬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哭。
腿上的丝线浮现张大胖的脸。他蹲在厨房灶台前,油围裙都没解,手里捧着一块酱肘子,咧嘴一笑:“小陈啊,活着比啥都强。”
我喉咙一紧,想挣,可刚一用力,丝线就往肉里陷。不是物理的束缚,更像是从记忆深处钻出来的钩子,勾住了我的心跳。
耳边响起声音,低沉、空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情劫即心劫。”
我知道是谁在说。
但我不看他,也不回应。
我只是盯着那七根丝线,看着它们把我绑成一个囚徒的模样。每一根都连着一个人,每一张脸都真实得让我喘不过气。
我想砍断它们。
右手还能动一点,掌心那根骨刺虽已焦黑,但还在。只要我狠下心,一寸寸削下去,总能脱身。
可当我抬起手,血滴落在丝线上。
啪。
一滴血,让杜凌菲的画面晃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我看到了别的东西——现代办公室里,主管摔了文件,指着我骂“再迟到就滚蛋”,可下班时却偷偷把加班餐塞进我包里。
这画面一闪而过,立刻被市井叫卖声覆盖:糖葫芦三串五灵石!新鲜出炉的芝麻烧饼!
我愣住了。
这不是幻觉。
这是……我的记忆。
不是白小纯的,是我的。
我忽然明白过来。
这些丝线不是要我斩断谁,也不是逼我放弃谁。它们是在问我——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那些对你好的人吗?
冥九幽的声音又来了:“斩断七情,方可入永恒。”
我闭上眼。
如果永恒是要我把这些全忘了,那我不去也罢。
我不是为了长生才活到现在的。
我是为了记得。
记得张大胖塞给我的第一块酱肘子,记得杜凌菲替我挨的那一剑,记得宋君婉在雨夜里对我说“快走”。
我睁开右眼。
血泪流了下来。
滚烫的,一路划到下巴,滴在胸前的情丝上。皮肤下忽然窜起一阵麻痒,像是有无数细线在皮下爬行。低头一看,那血泪经过的地方,竟浮出密密麻麻的纹路——像街头摊贩写在布幡上的交易记号,歪歪扭扭,却是我亲手画过的。
市井精粹的力量,醒了。
它顺着泪水蔓延,爬上了情丝表面。原本冷色调的记忆开始变暖:茶馆老头拍惊堂木讲《三国》,一群小孩围着他喊“再说一段”;赌坊胖子赢了钱,当场掏出十块灵石请全场喝酒;张大胖端着锅铲追打偷吃的小弟子,嘴里嚷着“这可是给小陈留的补药”……
笑声、吵闹声、锅铲砸锅盖的声音……全都回来了。
我笑了。
不是因为轻松,是因为踏实。
这些声音太吵了,以前我觉得烦,现在才知道,它们才是活着的证据。
我盯着头顶那根绕住额头的情丝,轻声说:“你们不是劫。”
顿了顿,声音抬高了一点。
“你们是我的刀。”
话音落下的刹那,七根情丝同时震颤。
纹路所过之处,画面不再割裂,而是连成一片。杜凌菲挡剑的身影与宋君婉刺伞的画面重叠,张大胖递来的酱肘子和茶馆说书人的惊堂木响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网,把我整个人兜住。
不是束缚。
是支撑。
“砰!”
第一根丝线断裂,化作金光,钻进我的眉心。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每一根崩断的瞬间,我都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体内,不是灵气,也不是修为,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我还活着,确认我曾被真心对待过。
最后一根缠在脖颈上的丝线微微颤抖,上面浮现出我自己小时候的脸——站在天桥下,攥着母亲给的五块钱,买了一串最便宜的糖葫芦。那时我不知道未来会穿越,不知道修炼有多难,只知道那串糖葫芦特别甜。
我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丝线。
“谢谢你记得我。”
丝线断了。
金光汇入胸口,轰然炸开。
我没有倒下。
反而挺直了背。
双臂仍插在核心裂口中,肩伤还在流血,右眼赤光未熄,可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那些曾经模糊的、被当作杂音的记忆,此刻成了我体内最稳固的根基。
杜凌菲动了一下,手指微微蜷起,似乎想撑起来。宋君婉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些,脸上多了点血色。
我还在这儿。
我们都没死。
风从废墟间穿过,吹起碎石和灰烬。那颗七彩核心仍在颤抖,裂缝更深了,光芒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彻底熄灭。
我知道,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把它彻底毁掉。
可就在我准备发力时,体内忽然传来异样。
那七股金光没有散去,反而沉入四肢百骸,在经脉中缓缓流动。所过之处,皮肤下隐隐浮现出极细的纹路,像是鳞片即将生成的前兆。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焦黑的皮肉边缘,有一层极薄的新肤正在生长。颜色偏暗,带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还没成型。
但已经在变了。
我咬牙,左手按住右臂伤口,试图压制这股变化。可那股暖流不听使唤,继续往骨骼深处渗透。
这时,东侧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
我转头。
杜凌菲撑着断柱,终于站了起来。她手里只剩半截冰剑,另一只手扶着肩膀,目光落在我身上,嘴唇动了动。
“你……”
她刚开口,西侧裂隙忽然一震。
宋君婉的手指猛地抽搐,整个人向上浮起寸许,发间的银饰亮了一下。
与此同时,我体内的暖流骤然加速,顺着脊椎冲向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