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以为那道细缝的出现会成为突破困境的契机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那道细缝在玄铁锁链上只裂开短短一瞬,便被一股无形巨力猛地回弹,铁链“嗡”地震颤起来,链环相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仿佛被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攥紧。可就是这一刹那的松动,已足够让石窟中央的妖兽虚影力量骤然暴涨。它四足重重踏地,青黑色的岩石地面应声炸裂,那些原本流转的血色符文如同被狂涛吞没的细流,尽数崩裂成细碎的光点,倒灌进妖兽体内。它周身血雾翻涌,猩红双目戾气喷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我右肩的伤口还在汩汩淌血,染红了半边衣襟,那道象征虎魂的金色纹路黯淡得几乎要熄灭。刚才硬接妖兽那一击已耗尽了我最后一丝灵力,此刻脊背死死抵着冰冷的石壁,才能勉强站稳,双腿抖得像风中的残枝,稍一松劲就要栽倒。可那畜生没再冲我扑来,猩红的目光猛地调转,死死盯住了角落里的宋君婉。
她仍靠在石壁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白如宣纸,连唇瓣都失了血色。左肩那道象征雀魂的青芒只剩细细一缕在闪烁,像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连维持魂印形态都已勉强。
妖兽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声波撞在石壁上反弹回来,震得我耳膜发麻。它全身血雾翻涌,双目猩红,利爪在地面上划出深深的沟壑,随时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它前爪猛地扬起,五道锋利的爪影带着血雾撕裂空气,直扑宋君婉心口——那里正是雀魂最弱的命门。
我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右臂猛地推在冰冷的石壁上,借着这股反作用力,整个人像离弦的箭般扑出去,同时将残存的最后一丝灵力汇聚掌心,在她身前撑起一道薄薄的金光屏障。“砰!”妖兽利爪狠狠砸在屏障上,金光如琉璃般寸寸碎裂,尖锐的冲击波将我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祭坛边缘的石柱上,喉头一阵腥甜,一口热血“噗”地喷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
“不行……撑不住了……”我咬着牙撑起上半身,右臂的虎纹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扎刺经脉。识海深处却在这时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幼年时的我跪在一座布满青苔的石像前,那石像身形如猛虎,昂首咆哮,背后的石壁上刻着一个古朴的“白”字。字迹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此刻在我脑海中愈发清晰,让我心头猛地一震。
就是这个字!
我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住妖兽额间。那里原本空无一物,可在它暴怒咆哮的瞬间,血雾翻腾中,一道极淡的金色印记悄然浮现——正是那个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白”字!
虎魂与它……竟有共鸣!
此前在回忆碎片中看到石像刻着的“白”字,此刻又见妖兽额间浮现相同印记,我心中的猜测瞬间被证实:这虎魂与妖兽必然有着某种渊源。我顾不得深究,左手死死按在地面,强行催动识海中几乎要沉寂的虎魂之力。微弱的金光从指尖渗出,顺着祭坛上尚未完全崩裂的符文逆流而上,如一条金色小蛇般直冲妖兽所在。可它只是微微一顿,随即不耐烦地抬起巨爪拍下,金光瞬间被打得溃散,化作点点金屑飘落。
“压制不住……必须换个方式。”我大口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地上的血迹里,晕开一小片淡红。虎魂本是魂体,若能将其从识海剥离具现化,或许能正面抗衡这妖兽虚影。
我狠狠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混沌的意识清醒一瞬。双手快速结印,将丹田中仅存的灵力尽数逼出,一股脑压入识海,强行撕扯那缕虎魂本源。“啊——”识海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金光却从眉心猛然涌出,在我身前凝聚成一道模糊的猛虎虚影——身形虽与妖兽相似,却只有半透明的轮廓,四肢虚浮得仿佛随时会散,唯有双目闪烁着不屈的金光。
这就是虎魂残影。
妖兽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喉咙里发出一声更响亮的低吼,转身放弃宋君婉,利爪带着破空声撕裂空气,直扑虎魂残影而来。两者轰然相撞,金光与血雾同时炸开,残影被一爪拍散大半,我识海如遭重锤猛击,眼前瞬间发黑,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鸣响,几乎要失去听觉。
“再来!”我怒吼着再次结印,虎魂残影强撑着凝聚身形,绕到妖兽背后,右爪带着金光狠狠扫去。妖兽反应极快,反身一爪便将残影撕开一道裂口,黑色的爪芒几乎要将残影彻底撕碎。每一次残影被击溃,我的神识就震荡一分,虎魂的光芒越来越淡,而妖兽却越战越狂,祭坛上残存的血符如同贪婪的嘴,不断从地面汲取着我的精气,让我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
我注意到宋君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似乎在那一刻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她之前一直在积蓄力量,或许是感觉到局势危急,才不得不采取这样的行动。 宋君婉虽虚弱不堪,却始终没放弃。她忽然抬起颤抖的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青芒,轻轻点向地面的血符。就在青芒触到血符的刹那,那些原本稳定吞噬精气的血符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光芒忽明忽暗,对精气的吞噬之力也骤然减弱。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虎魂残影即将彻底溃散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我猛地回头。
宋君婉睁开了眼。
她的瞳孔漆黑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左肩的雀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光芒之盛几乎要盖过妖兽的血雾,整个人仿佛被某种沉睡的力量唤醒,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青辉。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过心口,声音轻得像梦呓,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地脉……听我……”
话音未落,她五指猛地成爪,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胸口。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如泉涌般洒落祭坛核心的凹槽。
那一刻,整个石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飞溅的血珠诡异地悬浮在半空,每一滴血珠里都映出一张模糊的女子面容——眉眼弯弯,竟与宋君婉有七分相似,嘴唇微动,似在低声诉说着什么。下一瞬,所有血珠同时炸开,化作无数道细密的血线,顺着祭坛的纹路疯狂蔓延,所过之处,原本黯淡的刻痕竟泛起淡淡的红光。
“嗡——”地脉灵气剧烈震荡起来,石窟地面开始轻微震颤,一道粗壮的青光自地底喷涌而出,直贯宋君婉左肩的雀纹。她身体剧烈颤抖,脸色白得像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却始终没有倒下,双眼死死盯着妖兽,声音沙哑而决绝:“走……快……”
我瞬间懂了她的意思。
她在用本命精血引动地脉灵气,强行干扰祭坛与妖兽的联系,为我争取破链的时间。可这代价,分明是燃烧自己的生命。
“你疯了!”我嘶吼出声,右臂的虎纹再次燃起微弱的金光,将最后一丝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虎魂残影。残影在金光中猛然暴涨,化作一道锋利的金光利刃,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刺妖兽后颈——那里是血雾最稀薄的地方。
妖兽察觉到致命危险,舍弃宋君婉,庞大的身躯猛地扭转,巨爪带着血雾拍向金光利刃。两者轰然相撞,金光寸寸崩碎,残影在利爪下即将溃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妖兽额间的“白”字突然亮起刺眼的金光。
与此同时,我识海中的虎魂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低吼,金光如火山般炸裂,与那“白”字产生强烈的共鸣。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两者为中心席卷四周,石窟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妖兽的动作猛地停滞,猩红的双目剧烈晃动,血雾翻涌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它的身体开始崩解。
从额头的“白”字开始,金色光芒所及之处,浓郁的血雾寸寸瓦解,化作点点荧光飘散在空气中。妖兽发出凄厉的哀鸣,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利爪在空中胡乱挥舞,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连靠近我三尺之内都做不到。
荧光越来越多,如同漫天星尘般弥漫了整个石窟,将血雾彻底驱散。石壁上的符文在荧光中闪烁,仿佛在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就在妖兽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一道极细的金色光流悄然脱离它的主体,如游鱼般穿过空气,无声无息地钻入我右臂的虎纹深处。
虎纹边缘,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青焰纹路,如同雀羽的尾尖,一闪即没,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最后一缕血雾消散在荧光中,妖兽彻底化作虚无,石窟内只剩下漫天飞舞的光点。
祭坛血色符文熄灭,地脉灵气平息,青光缩回地底,宋君婉身体软倒,我急忙接住她。
我低头看去,只见她淌落在祭坛上的血,正被那些幽青色的符文一点点吸收,每吸收一分,符文的光芒就亮一分。而更让我震惊的是,她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的皮肉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流血,连翻卷的皮肉都在微微收缩。
石窟深处,一滴水珠悄然落下,清脆的“叮”声在寂静中回荡,仿佛时间也在这片青辉中放缓了脚步。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些幽青色的符文顺着血迹爬上她的衣襟,在伤口周围形成一个淡淡的光圈。宋君婉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原本微弱的呼吸竟渐渐平稳了些,左肩的雀纹也重新亮起一丝极淡的青芒。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湿润气息,与方才血腥的厮杀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大地在低语,抚平这场劫难留下的伤痕。
石窟内的光点渐渐平息,落回祭坛符文之中,幽青色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宋君婉,像是在守护一件稀世珍宝。我抱着她,看着她缓慢愈合的伤口,心中百感交集——她用命换来的生机,竟以这样的方式悄然降临。
而右臂的虎纹深处,那道青焰纹路再次闪过微光,与宋君婉左肩的雀纹遥遥呼应,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被遗忘的秘密。我深知,这场石窟中的生死较量,仅仅是个开始。那些被囚禁的‘神’,关住它们的‘人’,虎魂与雀魂的渊源,都如幽潭深处的谜团,藏在这幽幽青光与淡淡虎纹之中。而我怀中的宋君婉,似乎也与这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切的谜团,正等待着我们一步步去揭开。
她嘴角微微抽搐,似想挤出一抹笑意,却只吐出一丝血沫,那抹猩红染上她本就苍白的唇瓣,更添几分凄凉。
我没说话,只是重重点头。我看见了她血珠里的女子面容,看见了妖兽额间的“白”字,看见了虎魂与妖兽的共鸣。
“母亲……说的没错……它们不是神……是囚徒……”她喃喃道,气息越来越弱,手指缓缓抬起,颤抖着指向祭坛深处的黑暗,“可……关它们的人……才是……”
话未说完,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缓缓闭上。
我心头一紧,正要探查她的气息,祭坛地面的异变却让我瞬间将注意力拉了回来。那些原本已经熄灭的符文,竟在这时缓缓亮起幽青色的光,不再是之前的血色,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刻痕中游走,顺着宋君婉洒落的血迹蜿蜒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