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裂痕依旧发烫,仿佛有股力量在皮下蠢蠢欲动。 我盯着它,没有抬手去碰。上一次斗气循环成型时的震动还残留在经脉里,像铁匠铺里冷却后的铁条,表面安静,内里却藏着未散的余温。
风从窗缝钻进来,拂过耳际。以往这种时候,我会下意识去捕捉它的轨迹,判断是否藏了杀机。但现在不用了。风掠过屋檐、扫过院墙、擦着屋顶的瓦片向前奔去——它成了我延伸出去的触角。我能“听”到它在三丈外撞上一片落叶,能“感”到它在十步外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
然后,它带回了气味。
血腥味混着铁锈味,压在东南方向的林子里。三十七股气息,杂而不齐,脚步拖沓,呼吸粗重。有人腿上有旧伤,走一步就抽一下经脉;有人握刀的手在抖,不是怕,是瘾症发作前的征兆。
他们来了。
上次被打退的那两个头目,这次没走。他们把人凑齐了,还带了些歪瓜裂枣的小势力,什么“断脊帮”“灰牙寨”的残部,拼凑成一支杂牌军。武器不趁手,阵型乱七八糟,但杀意很真。那股恨意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磨着空气。
我走到门边,手指搭在门框上。木头的纹理顺着指尖传来,我能感觉到地底的震动——他们的脚踩在土上,力道沉得像是要掘地三尺。我闭眼,斗气在体内自行流转,不再需要我去引导。它像水一样顺着经脉走,又像藤蔓一样沿着地面的根系蔓延出去。
他们离村口还有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火把亮了,橙红的光刺破林影。有人开始叫骂,喊我的名字,说要剥皮抽筋。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一个比一个狠,像是不喊大声点就会被同伴看不起。
我没动。
只是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
那一瞬,所有火把的火焰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光晕向内塌陷,火苗蜷成一团,挣扎了几下,熄了。不是风吹的,是它们自己不敢烧了。
人群僵住。
有人低头看刀,刀刃上的反光也暗了,像是蒙了层灰。领头的那个疤脸汉子吼了一声:“装神弄鬼!给我上!”
他往前冲,身后七八个人跟着扑上来。
我还是没动。
一根藤蔓从地缝钻出,缠上一人脚踝,地面紧接着松软,那人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另一人踩在石板上,鞋底打滑,刀被土吸住拔不出来。还有一人刚举起斧头,风便堵住喉咙,背后树枝无风自动搭在他肩上。
全场静了。
疤脸汉子站在原地,手里的刀举着,却不敢再动。他瞪着我,眼神从凶狠变成疑惑,再变成一丝藏不住的惧意。
我终于迈了一步。
这一步不快,也不重。可就在脚掌落下的瞬间,所有站着的人都晃了一下,像是脚下土地突然失去了支撑力。三人当场跪倒,膝盖砸在地上发出闷响。他们想撑起来,却发现身体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不是外力,而是大地本身在排斥他们。
我抬起手,掌心对空。
风停了。
不是缓下来,是彻底静止。连一片叶子都没动。空气像凝固的胶,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有人开始喘不上气,有人低头看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原本斜斜地投在地上,现在却缓缓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拧了一圈,齐刷刷地指向我。
“你……”疤脸汉子后退半步,声音发颤,“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人回答他。
他咬破舌尖,想用痛感稳住心神。可吐出的血没落地,先在空中悬了一瞬,像一滴红墨滴进静止的水里,缓缓下沉。他瞪大眼,猛地转身就跑。
这一跑,像是打开了闸门。剩下的人丢下武器,连滚带爬地往林子里逃。有人被树根绊倒,爬起来继续跑;有人鞋掉了也不捡,光脚踩在碎石上也不觉得疼。他们只想离这里远点,越远越好。
我站在原地,没追。
夜风重新吹起,卷着落叶在我头顶打了个旋。我低头,看着他们逃走的方向,轻声说:“下次来,记得带点有意思的。”
话音落,我转身往回走。
刚迈出两步,脚步顿住。
村口那块青石缝隙里,有东西在动。
我走过去,蹲下,从石缝中抠出一枚符纸。它不是纸做的,是用某种干枯的皮膜裁成,上面画着扭曲的血符,笔画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深浅不一。触手冰冷,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更怪的是,它在吸收地面的湿气——石缝里本没有水,可符纸边缘却渐渐泛起一层薄雾,像是活物在呼吸。
我盯着它。
掌心那道裂痕突然一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把符纸翻过来,背面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形状像是一把断刀。没有文字,没有标记,但那刻痕的走向,和我昨夜在床沿划下的三道痕迹,几乎一致。
我捏着符纸,站起身。
远处林子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我抬头看去,林影深处什么也没有。可我知道,他们没走远。
只是换了方式。
我把符纸收进袖中,掌心的裂痕还在发烫。它不是在警告我危险,而是在……回应什么。
我转身往屋里走,脚步比来时重了些。
门关上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村口的石缝。
那符纸留下的凹痕里,一滴水珠正缓缓凝聚,像是从石头里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