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险招?”年世兰嗤笑出声,指尖摩挲着案上白玉镇纸,冰凉触感压不住语气里的讥讽,“也得看她孟静娴有没有那个命,担得住行险的后果。果郡王性子虽温吞,护短却是出了名的,真动了他的孩子,饶是皇上亲指的侧福晋,怕也护不住自己。”
正说着,韵芝从偏殿轻步回来,垂手回道:“娘娘,小格格在偏殿玩得正欢,方才还指着架上的孔雀翎子笑,奶娘正陪着呢。”
年世兰颔首,语气稍缓:“让奶娘仔细盯着,别让她爬高上低磕着。”顿了顿,她转头看向曹琴默,眼底闪过算计:“等会儿王府有了动静,要不要让人去‘恰巧’给甄嬛递个信儿?”
曹琴默眼中精光一闪:“娘娘英明。浣碧与甄嬛情同姐妹,听闻浣碧出事,甄嬛必定会去王府看看。有她在,孟静娴更难脱干系。”
年世兰端起酸梅汤,冰凉液体滑入喉咙,眼底算计愈浓:“让小厨房手脚麻利些,别误了时辰。本宫倒要看看,孟静娴精心布的局,怎么变成给自己挖的坑。”
日头西斜,清凉殿的鸽子被放飞,直往果郡王府去。年世兰立在廊下望着,指尖无意识摩挲腕间东珠手链,珠子脆响随风散开。
择澜很快悄声回来:“娘娘,巴豆已混进孟静娴的莲子羹,剂量刚好折腾半夜,又不伤胎气。”
年世兰“嗯”了一声,瞥见曹琴默拨弄银镯子,便笑:“琴默这会子倒安静,是觉得戏不够看?”
曹琴默抬眼,笑意浅浅:“臣妾是怕孟静娴被撞破后,咬出背后帮衬的人——她能买通王府小厨房,未必没依仗别的势力。”
“管她背后是谁,摘干净自己就行。”年世兰挑眉,想起孟家曾给皇后递帖,“果郡王最恨算计身边人,尤其怀身孕的,孟静娴这一闹,往后在王府难抬头了。”
话音未落,常乐气喘吁吁跪回:“娘娘,王府乱了!侧福晋浣碧上吐下泻,说是吃了甄贵人送的八珍糕,王爷在前厅发脾气呢!”
年世兰唇角冷笑:“来了。”转身往殿内走,“让宫门口的小太监机灵点,甄嬛去王府就回来报信。”
择澜应着要退,却被叫住:“等等,让小厨房备份冰镇西瓜,看戏累了解暑。”
曹琴默跟在身后赞:“娘娘这步棋妙,除了孟静娴,还能让甄嬛记着情分,往后她有动作,未必不顾着娘娘。”
年世兰坐进软榻,接茶盏时淡淡道:“本宫不要她的情分,不过瞧孟静娴那病西施模样碍眼罢了。”眼底却掠过了然——后宫多枚牵制的棋子,总比多敌人好。
窗外风大了些,廊下宫灯摇晃,像为闹剧摇旗。常乐跪在地上,只觉后颈发凉——他才懂,娘娘要借乱子把甄嬛拖进泥里,毕竟宫里最容不得甄氏这般得圣心、有人帮扶的。
风卷着热气扑进殿时,年世兰忽然改了主意,对择澜道:“不用等甄嬛动了。你去内务府,说本宫听闻浣碧不适,特送安胎药材——让送药的人‘不小心’提一句,甄嬛前些日子给王府送过点心。”
曹琴默团扇一顿,随即了然:“娘娘是想让宫里人瞧瞧,甄嬛这‘姐妹情’到底是真心,还是别有用心?”
“正是。”年世兰抿口茶,语气冰寒,“孟静娴想借刀杀人,甄嬛想撇清?本宫偏搅浑这潭水,让她们谁也捞不着好。”
她搁下茶盏,看向窗外暮色,忽然笑了:“去说,西瓜不必备了。这场戏,比冰镇的更提神。”
常乐仍跪着,脊背发寒——他总算看清,娘娘要借这场乱子,断了甄嬛宫外的助力,让她在深宫难有安稳日子。
风越来越大,似要把满殿算计,都卷进暮色里藏严实。
勤政殿内静得落针可闻,龙涎香的烟气在梁间盘桓,偏压不住御案后那股子几乎要溢出来的怒火。皇帝攥着奏折狠狠掼在案上,明黄袍角扫过砚台,浓黑墨汁溅出几滴,在明黄绸面上洇出刺目的痕:“果郡王府是翻了天不成!好好一位侧福晋动了胎气,连朕的皇侄都险些折在里头——传朕的话,即刻彻查!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内务府总管也不必当了!”
话音刚落,殿外太监的尖嗓便裹着风进来:“太后驾到——”
皇帝眉峰拧得更紧,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却还是依着规矩起身相迎。太后扶着竹息的手踏入殿内,鬓边赤金镶珠抹额随着脚步轻轻晃,脸色比殿外的暮色还要沉:“皇帝这是在气什么?哀家在寿康宫都听见动静了,果郡王府那头,孟氏那孩子……”
“皇额娘该在寿康宫安心静养,”皇帝截住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目光扫过她时没半分暖意,“果郡王府的事,儿子自有处置,不劳皇额娘费心。”
太后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殿门却又被推开。年世兰携着曹琴默进来,身后乳母抱着温宜,裙裾扫过青砖时没半分声响。“臣妾给皇上、太后请安。”年世兰声音不高不低,眼角余光却早将皇帝铁青的脸色、太后紧绷的嘴角瞧得真切。
温宜被乳母放下,小步子挪到太后面前,怯生生喊了声“皇祖母”。太后却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时,连半分暖意都没有——宜修的事像根刺扎在她心里,连带年世兰身边的人,都瞧着碍眼。
皇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头皱得更紧,当即对小厦子道:“把温宜抱去偏殿,让宫女们好生看着,别在这儿扰了太后和朕说话。”待乳母抱着孩子退下,他才转向太后,语气里添了几分质问:“温宜不过是个三岁孩童,皇额娘何必对她这般冷淡?”
太后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抚弄着袖口暗纹,声音沉了沉:“哀家只是身子乏了,没精神逗孩子。倒是果郡王府那头,孟家与哀家母族也算有些交情,浣碧怀着身孕本就金贵,孟静娴身为侧福晋,怎么连这点看顾的本分都做不到?可不能让孩子出了差错。”
正说着,苏培盛躬着身子快步进来,袍角带风,脸色竟比殿内青砖还要白几分,他凑到御案前,声音发颤:“皇上,奴才刚从果郡王府得信,太医查验过了,侍妾浣碧是吃了甄贵人前些日子送去的八珍糕,才上吐下泻的——那糕子里……掺了不少巴豆,险些伤了腹中胎气啊!”
“甄嬛?”皇帝猛地拍案而起,龙椅扶手被他攥得咯吱作响,指节泛出青白,“好,好得很!”他眼神阴鸷如寒刀,扫过殿内众人,“传朕的话,把翠扶楼的甄氏给朕带来!朕要亲自问她,这心是怎么长的!”
不多时,甄嬛便被小太监引着进了勤政殿。她身上还穿着素色暗纹常服,发髻只简单挽了个圆髻,簪着支银质素簪,脸上满是茫然,显然还不知殿外已掀起风浪。直到抬头望见皇帝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她才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屈膝福身:“臣妾甄嬛,参见皇上。”
话音未落,便撞进皇帝冰冷刺骨的目光里——那目光里的怒意如寒潭,几乎要将她溺毙,让她瞬间遍体生寒,指尖微微发颤。
甄嬛的福身还未完全伏下,皇帝的怒喝已如惊雷般在殿内炸响:“甄氏!你可知罪?”
她猛地抬头,眼中茫然更甚,却强自按住心头慌乱,声音虽轻却稳:“臣妾不知身犯何罪,竟惹皇上如此动怒?还请皇上明示。”
“不知?”皇帝冷笑一声,指腹似要将那木头捏碎,“果郡王府的浣碧怀着身孕,金贵得很,吃了你送去的八珍糕便上吐下泻,险些一尸两命!太医从糕子里验出了巴豆,你还敢说不知?”
甄嬛脸色霎时褪尽血色,踉跄着后退半步,若非及时扶住身旁立柱,险些栽倒。她难以置信地摇头,声音带着颤意:“不可能!臣妾送去的八珍糕,是小厨房当日新做的,臣妾特意嘱咐了用最干净的料,拣最细的粉,怎么会有巴豆?”她抬眼望向皇帝,眼中满是急切与委屈,泪水已在眶中打转,“皇上明鉴,臣妾与浣碧虽曾是主仆,却情同姐妹,她腹中孩儿更是王爷的骨肉,臣妾怎会狠心害她?”
“情同姐妹?”年世兰在一旁悠悠开口,语气里荡着冰,似要将甄嬛的辩解戳破,“甄贵人这话,怕是说给殿里的人听,也说给皇上听的吧?谁不知浣碧如今是果郡王的侧福晋,怀了龙侄,往后在王府里也是有体面的人。你这做‘姐姐’的,看着她一步登天,心里就真的半点不芥蒂?”
曹琴默忙在一旁附和,语气看似温和劝和,实则句句往甄嬛身上引:“皇上,臣妾瞧甄贵人许是真不知情,此事或许有误会。但浣碧确实是吃了八珍糕才出事的,还请皇上细细查问,也好还甄贵人一个清白,更要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捣鬼,害了浣碧和腹中皇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