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过四合院,却吹不散95号院里窃窃私语的暖流。
李怀德办公室那场闹剧,不过半日功夫,就传遍了轧钢厂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也灌满了95号院的每一个耳朵。
秦淮茹那天是被两个女工友搀扶着回来的。
她头发散乱,棉袄破了好几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几道抓痕。
一进院门,就撞见了正抱着搪瓷缸站在门口的阎埠贵。
“哟,淮茹这是...”阎埠贵推了推眼镜,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眼神里却满是了然和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
秦淮茹把头埋得更低,几乎是逃也似的钻回了自家屋里。
贾张氏正坐在炕上纳鞋底,看见儿媳这副模样进来,先是一愣,随即吊梢眼一竖:“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秦淮茹扑到炕上,把脸埋在被子里,呜呜地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什么?!”贾张氏一听就炸了,鞋底子一扔,“李副厂长媳妇把你打了?她凭什么打人?!走!找她说理去!”
可她嚷嚷归嚷嚷,屁股却没挪窝。她心里明镜似的,这事儿自家不占理。
真要闹大了,吃亏的还是她们贾家。
“妈...别去了...”秦淮茹抬起泪眼,“咱...咱惹不起...”
婆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恐惧和担忧——李副厂长这条线,怕是断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得让人心慌。
秦淮茹照常去上班,却再也没被叫去李副厂长办公室。
偶尔在厂里遇见,李怀德都像是见了鬼似的,远远就绕道走。
以前隔三差五出现在贾家桌上的白面馒头、肥肉片子,再也没有了。
棒梗又开始嚷嚷着吃不饱,小当和槐花看着别人家孩子吃糖葫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家里的煤球也快见底了,晚上睡觉,炕总是烧不热。
“妈,咋又吃窝头啊?”棒梗把手里的窝头往桌上一摔,撅着嘴,“我要吃白面馒头!”
贾张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
话虽这么说,她自己也是食不下咽。
吃惯了细粮油水,再回头啃这拉嗓子的窝头,实在是难受。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个月的粮票肉票,眼看就要见底了。
往年这个时候,李副厂长多少会“补贴”一些,如今...
“淮茹,”晚饭后,贾张氏把儿媳拉到里屋,压低声音,“要不...你再去找找李副厂长?道个歉?说点好话?男人嘛,哄哄就好了...”
秦淮茹脸色一白,猛地摇头:“妈!我不敢了!他媳妇要是再来...”她想起那天办公室里的场景,一直 心有余悸。
“怕什么!”贾张氏撇撇嘴,“她还能天天来厂里闹不成?咱们家这日子可怎么过?你看棒梗,都瘦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阎埠贵的声音:“老嫂子,在家吗?”
贾张氏忙掀帘子出去:“在呢在呢,他三大爷,有事?”
阎埠贵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小本本,笑呵呵地说:“没啥大事,就是来提醒一下,院里马上要收下个月的卫生费了,一家一毛。还有啊,眼看要过年了,咱们院是不是该凑钱买点红纸,写写春联?”
贾张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要是往常,这点小钱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可现在...
“哎哟,他三大爷,你看这...家里最近手头有点紧...”贾张氏搓着手,面露难色。
阎埠贵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依旧笑着:“理解理解。不过这都是院里的规矩,大家伙儿都交着呢。要不...我先给你们垫上?”
“不用不用!”贾张氏连忙摆手,心里却骂阎老西抠门又势利,“明天...明天我就让淮茹送去。”
送走阎埠贵,贾张氏回到屋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听见没?连阎老西都来看笑话了!”她一屁股坐在炕上,喘着粗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秦淮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第二天一早,秦淮茹硬着头皮找到了车间主任,想预支点工资。
主任皱着眉头:“秦淮茹,不是我不帮你。厂里有规定,这还没到月底呢。再说,你们家前段时间不是挺...”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秦淮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灰溜溜地走了。
中午吃饭时,她默默啃着窝头,看着隔壁桌的工友碗里油汪汪的炖菜,心里酸涩难言。
“秦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淮茹回头,看见傻柱端着饭盒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几分犹豫和关切。
“柱子...”秦淮茹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傻柱看着她碗里的窝头咸菜,又看看她消瘦的脸颊,叹了口气,把自己饭盒里的一个白面馒头拨到她碗里:“吃吧。”
秦淮茹看着那个白胖的馒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别哭啊秦姐,”傻柱手忙脚乱地安慰,“有啥困难,跟哥们儿说...”
不远处,许大茂阴阳怪气的声音飘过来:“哟,傻柱又当舔狗呢?人家可是连李副厂长都瞧不上,能看上你?”
傻柱猛地回头,瞪着眼睛:“孙子!你找揍是不是?”
许大茂哼了一声,端着饭盒溜溜达达地走了。
秦淮茹拉着傻柱的衣袖,摇了摇头:“柱子,别...”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曾经或真或假的殷勤和关照,都随着李副厂长那条线的断裂,变得微妙而廉价了。
晚上回到院里,贾家早早熄了灯。冰冷的炕上,婆媳俩各怀心事,久久无法入睡。
“妈,”黑暗里,秦淮茹轻声说,“明天...我去找一大爷说说吧?看看能不能先借点...”
贾张氏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去吧。好歹...他也是咱院的管事大爷。”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拍打着窗户纸,发出沙沙的声响。
95号院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再次开始涌动。
而这一次,失去依仗的贾家,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个艰难求生的冬天。
只是这一次,她们还能轻易找到下一个“冤大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