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如手持灯笼，向厨房的方向行去，反问道：“可曾见过哪种瘟疫能如此精准，只针对钱家人员进行杀戮，无一幸免？”
“那……他们究竟是如何丧命的呢？”
“中毒。”苏晏如轻描淡写地吐出这两个字，身影已经消失在厨房所在的院落中。
宋尹旗紧随苏晏如步伐，困惑地询问：“那那位送菜的菜农究竟遭遇了什么？他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症状颇似瘟疫感染者。”
“那不过是惊吓过度所致，”苏晏如边走边解释，“他忽然闯入一座满是尸体的宅院，又听闻瘟疫之事，心中惊慌，身体便随之不适。无需担忧，只需服药退热即可。”
言罢，两人已至厨房院中的水井旁。
苏晏如手持灯笼，向井口内探视，只见一片漆黑，难以辨明。
“取一桶水上来。”苏晏如吩咐。
宋尹旗连忙照办，用井绳几下便提上了一桶井水。
此时节，井水透出丝丝凉意，苏晏如伸手轻洗，指尖因冰凉而微颤。
洗手完毕，她又让宋尹旗再提一桶水。
这次，苏晏如捧起水轻嗅，接着在宋尹旗愕然的目光中，竟尝了一小口。
“井水凉爽，竟带有一丝甘甜。宋总旗，不妨你也试试？”
宋尹旗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连连拒绝：“不必，不必。”
他心中暗自嘀咕：这宅院刚经历丧事，井水真的能饮用吗？
目光转向苏晏如，他的惊讶愈发深重。
检查过井水后，苏晏如步入厨房。
显而易见，钱家之人死得突然，案板上还留有昨晚未吃完的糕点，泡好的燕窝亦未来得及炖煮。
苏晏如拿起一块雪花酥轻尝，点头称赞：“开封府的首富果然名不虚传，连糕点的美味亦胜过京城靖水楼。”
宋尹旗欲言又止，嘴唇微动却终究未发一言，只能默默注视着苏晏如在那厨房中逐一品尝各式点心，直至心满意足地轻轻打了个嗝。
巡视过厨房，苏晏如步入了后院的正屋。
室内并未撒放生石灰，空气因而少了那份刺鼻的呛味。
苏晏如踏入房中，轻轻嗅了嗅，立即捕捉到一缕异样的香气。
“你是否也闻到了这股香气？”她向宋尹旗发问。
宋尹旗深吸一口气，却无奈被周围的石灰味所扰，忍不住咳嗽起来：“我只觉得满鼻石灰，并未察觉其他。”
苏晏如轻轻地摇了摇头。
屋内气味混杂，她一时间竟也难以分辨那香气的确切来源。
此处是钱家老太爷的寝室。
苏晏如环顾四周，却始终未能探寻到那香气的根源。
她轻轻拍了拍手腕上盘绕的小白蛇。
“别怠工了，是时候去办事了。”
小白蛇不满地翘起尾巴，在她手腕上蹭了蹭，小脑袋也亲昵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尽显娇嗔之态。
“若再不听话，明天就让你变成一道蛇羹。”
小白蛇无奈地吐了吐信子，然后才不情愿地沿着她的衣摆滑落至地面，缓缓消失在暗影之中。
宋尹旗见到这条蛇，脸色骤变，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再看向苏晏如时，目光中更是增添了几分复杂。
苏晏如随意地伸了个懒腰，随即转身向外走去。
宋尹旗望着小白蛇消失的方向，连忙追上了苏晏如的脚步。
院子外面有个石桌，苏晏如走过去坐下。
宋尹旗却有些局促不安地侍立一旁。
虽然指挥使大人临行前特地叮嘱过，这位小公子非同小可，需得密切关注。
但他未曾料到，这位“非同小可”竟是这样的风范。
苏晏如轻摇扇子，目光轻轻掠过他：“坐下吧，且说说这钱家有何背景。”
宋尹旗吞了吞口水，缓缓在苏晏如对面落座，手中紧握的绣春刀不自觉地渗出汗珠。
“小公子欲知何事？”
“钱家经营何业？”
“经营香料。仅用五年光景，便已成为我国最大的香料商贾。”
这一点，苏晏如心中早已有所猜测，适才在后院所见众多药材，已叫他猜出几分。
毕竟，香药历来相辅相成，钱家要么经营药材，要么便是香料。
“如此迅速的发展，钱家莫非有何后台？”
“小公子真是智慧过人，竟连这也洞察入微。”宋尹旗续道，“钱家如今的主人，正是五年前卸任的老首辅。他归隐河红县后，便投身香料业。老首辅门生遍及朝野，做起生意来，自是事半功倍。”
苏晏如闻言，眼角微微一跳。
“莫非是钱浦山钱老首辅？”
宋尹旗颔首应道：“正是他老先生。”
苏晏如轻摇折扇，扇骨轻触掌心，语气凝重。
此事非同小可。
钱老虽已退隐江湖，但他昔日权重一时，乃朝廷肱骨之臣。
“钱家可有与人结怨？”
宋尹旗轻轻摇头：“钱家素来乐善好施。河红县每逢凶年饥馑，钱家总是首当其冲，慷慨解囊；每逢佳节，更会赈济孤苦，方圆之内，谁不称赞钱家仁义？便是商界对手，钱家也常施以援手，实难想象会与人结下血海深仇。”
再说，何种深仇大恨，竟至灭门之祸？六十四条生命，何其残忍。
“官场之上，是否有过恩怨？”
宋尹旗微顿：“这……在下不得而知。”
“既如此，便去细查，我信你锦衣卫能力非凡。”
毕竟，连李振、阿春身边的琐事亦能洞察无遗。
宋尹旗偷瞥苏晏如一眼，肃然答道：“遵命。”
先前对苏晏如尚存几分戒备，如今却由衷生出了敬意——这份敬意，甚至让他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苏晏如轻摇玉骨扇，敲击石桌。
直至夜空传来“嘶嘶”作响，她方才扬眉起身，向屋内走去。
宋尹旗连忙提灯跟随。
小白蛇带着苏晏如往里面的卧室爬，一直来到钱浦山的床前。
尽管尸体已被移走，被褥也已被焚，但床帐依旧悬垂。
小白蛇在床上蜿蜒盘踞，向着床帐一隅轻轻昂首。
苏晏如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发现床帐之中悬着一个香囊。
先前香囊隐于帐后，她检查时未曾察觉。
苏晏如轻轻取下香囊，解开细绳，将其中香料倾洒于掌中，轻轻嗅闻，随即发出一声轻盈的笑。
“原来是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