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益那一声哀嚎，跟狼嚎似的，在山谷里荡起一圈圈回音，把树上歇脚的鸟都给惊飞了。
旁边一队正排队等着坐缆车的游客，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看他的眼神，跟看个刚从安定医院跑出来的病人没两样。
“我……我就知道……”沙益捂着心口，脸上的褶子都拧到了一块儿，额头上那半干不干的蛋液，被他一抹，和着灰，糊得更匀实了，“我这右眼皮跳了一宿，合着就应在这儿了！这节目，是真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另一头，红队那三位，早就欢天喜地地奔着下一个烽火台去了。
邓抄跑在最前头，手里那把写着自己名字的折扇摇得虎虎生风，嘴里哼着《超级英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看见没，组蓝，鹿含！”他回头喊，“这就叫气势！咱们就得这么一路领先下去，让他们在后头吃灰！Gogogo，出发喽！”
王组蓝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来这节目，轻松是别人的，遭罪是自己的。
鹿含倒是跑得脸不红心不跳，脚下跟安了弹簧似的。
第三个烽火台，比前头两个瞧着还破败些。
一个穿着节目组黑t恤的工作人员，跟个门神似的杵在那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关，怎么说？”邓抄上前一步。
工作人员眼皮都没抬，指了指自己：“跟我玩游戏，身体剪刀石头布。三个人都赢了，通关。”
他示范了一下。蹲下是石头，四肢张开是布，一腿前一腿后、胳膊交叉在胸前是剪刀。动作简单，但看着有点傻。
“就这？”邓抄乐了，“小意思。我先来！”
他站到那工作人员对面，先是做了几个热身动作，然后冲着镜头抛了个媚眼。
“预备，开始！”
工作人员喊完，立马蹲了下去，是个石头。
邓抄几乎在同时，四肢猛地张开，摆了个“大”字。
“布！我赢了！”邓抄得意地跳了起来。
第二个是鹿含，他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跟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出招。
鹿含是剪刀，工作人员是布。
“耶！”鹿含也赢了，跟邓含击了个掌。
就剩王组蓝了。他有点紧张，搓着手，嘴里念念有词。
“组蓝，别怕！相信自己！”邓抄在旁边给他打气。
王组蓝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开始！”
工作人员出了剪刀。
王组蓝脑子一懵，下意识地蹲了下去。
石头！
“赢了！我们赢了！”王组蓝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跟邓抄和鹿含抱在了一起。
红队，三战三胜，一次通关！
工作人员从身后拿出三个一模一样的黑色手提箱，放在地上。“请选择一个箱子，是本场游戏获得的奖金。”
邓抄作为队长，当仁不让。他围着三个箱子转了两圈，又蹲下来敲了敲，最后煞有介事地闭上眼，手指在空中点了半天。
“就你了，一号！”
他拎起最左边的那个箱子。
工作人员又递过来一张卡片：“这是给第一名的特别奖励。”
三个人坐上了下山的缆车，那心情，跟来的时候可是天差地别。
“快打开看看，多少钱！”王组蓝催促道。
邓抄清了清嗓子，在万众瞩目下，按下了箱子的卡扣。
一沓红色的钞票，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
“一，二，三……三十张！三千块！”邓抄数完，乐得合不拢嘴。
“可以啊！咱们是富翁了！”王组蓝也跟着高兴。
“看看这个。”鹿含把那张卡片递了过来。
邓抄接过去，念出上面的字：“特权卡：在下一个记忆力相关环节，可额外增加十秒记忆时间。”
“记忆力？”邓抄摸着下巴，那股子“学霸”的劲儿又上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下一站的游戏，肯定跟记东西有关系。”
王组蓝佩服地看着他：“抄哥，你这分析得到位啊。”
“那是，”邓抄一甩头发，“跟着我，有肉吃。”
缆车悠悠下行，红队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战术。
而山上，蓝队也紧随其后，完成了鸡蛋挑战。
陈贺这队运气是也是杠杠好，带着李辰和郑凯，也顺利地过了关。
他们到了第三个烽火台，剪刀石头布，也是两三下就解决了。
他们选了二号箱子。打开一看，一千块。
“也行吧，比没有强。”陈贺安慰着一脸失望的郑凯。
最惨的，还是黄队。
当红队和蓝队都坐着缆车唱着歌下山的时候，沙益、王保强、范成成三个人，正灰头土脸地站在第一个烽火台前，手里拿着那个该死的毽子。
他们刚刚在鸡蛋那一关，三次机会，全军覆没。
沙益连着敲了两个生的，范成成敲了一个。
王保强倒是运气好，敲了个熟的，可没用，团队挑战，一人失败，全员重来。
“我不行了……”沙益瘫在地上，看着手里的毽子，眼神空洞，“我这辈子，就没这么倒霉过。我活了四十五年，所有的倒霉事加起来，都没今天一天多。”
王保强蹲在他旁边，也是一脸的愁容，他倒是能踢，可沙益这会儿，腿都抬不起来了。范成成最开始还想说两句俏皮话，可看着沙益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山风吹过，有点凉。三个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说话。
监视器后面，陈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导儿，”林薇有些于心不忍，“黄队这……要不就算了吧？”
陈默没说话。
屏幕里，王保强哑着嗓子说：“再……再来一次吧。”
沙益没动，跟没听见似的。
“沙哥，”范成成也蹲了下来，拍了拍沙益的膝盖，“就最后一次，行吗？咱们试试。”
沙益慢慢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两个比他小了一轮还多的年轻人，一个眼眶泛红，一个满脸真诚。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撑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来吧。”
监视器后面，陈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没说话，但旁边的林薇，却觉得导演椅上那个总是没个正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轻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最终，黄队还是失败了。
毽子在踢到第九个的时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妖风，吹下了山崖。
沙益看着那越飘越远的毽子，腿一软，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他没哭，也没喊，就那么坐着，看着远处的云。
完了，这回是真完了。
就在这时，烽火台上的广播，突然响了。
是陈默那懒洋洋的声音。
“黄队，听着。”
沙益三人猛地抬起头。
“别踢了，直接去下一个烽火台。”
三个人都愣住了。
广播里，陈默的声音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我怕你们把我们节目组的毽子，都给踢绝种了。”
全场先是一静，然后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黄队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沙益“噗”的一声，也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他指着广播的方向，笑骂道：“这小兔崽子……太损了！”
他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冲着王保强和范成成喊：“走了！臭小子们！去下一个地方，继续倒霉去！”
那背影，竟有几分悲壮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