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光点如同呼吸般起伏。
苏羽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移动,试图调整信息尘埃场的参数。就在他集中精神时,一阵尖锐的疼痛刺穿了他的太阳穴。
他下意识抬手按住额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不是普通的头痛,更像是某种高频信号直接穿透了颅骨,在他的神经末梢上跳舞。
量子核心的投影闪烁不定。那些原本稳定的数据流开始扭曲变形,像是水面上的油污般折射出怪异的光泽。他强迫自己聚焦,但视野边缘已经出现了细小的光斑。
“信息毒性...”
这个词在他脑海中浮现时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他早该想到的,数十万亡者的数据碎片不可能只是无害的尘埃。这些信息残骸中包含着死亡瞬间的强烈情绪,还有各种未完全消解的系统指令。
又一阵剧痛袭来,这次伴随着短暂的记忆断层。他发现自己无法回忆起三分钟前调整过的参数,就像有人用橡皮擦抹去了那段记忆。
他跌坐在控制台前的椅子上,呼吸变得急促。汗水从额角滑落,在控制台上留下深色的斑点。信息尘埃场的辉光在观察窗外流动,美丽而致命。
必须建立过滤程序。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他颤抖着打开编程界面,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徘徊。每一个字符的输入都伴随着神经末梢的抗议。
他首先尝试构建基础防护层。简单的频率过滤,就像筛子过滤沙子。但信息尘埃的特性超出了常规范畴——它们既是数据又是能量,既存在于现实又渗透进意识。
防护层在建立的瞬间就开始崩溃。那些死亡数据找到了缝隙,如同水银般渗入。
苏羽咬紧牙关,尝到了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咬破了嘴唇。控制台上的指示灯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闪烁着嘲讽的红光。
他需要更复杂的设计。
一个基于神经网络动态学习的过滤系统。不是简单的屏蔽,而是要学会识别哪些信息是有害的,哪些是可接受的。就像免疫系统识别病原体。
但构建这样的系统需要时间,而他的意识正在被缓慢侵蚀。
他分出一部分处理能力来维持基本认知功能,另一部分全力投入过滤程序的设计。这种精神分裂式的操作让头痛加剧,视野中的光斑开始旋转。
记忆的碎片不时闯入。
不是他的记忆。是那些信息尘埃携带的片段:一个工程师在轨道站解体前的最后指令,一名士兵对着通讯器呼喊某个名字,某个孩子看着舷窗外爆炸的火光。
这些碎片带着原主人的情感重量,压在他的意识上。他必须不断提醒自己:这些不是你的记忆,这些不是你的痛苦。
但界限正在模糊。
过滤程序的框架终于搭建完成。它像一层透明的薄膜,覆盖在他的意识与外部信息之间。但还需要调试,需要教会它识别什么该阻挡,什么该放行。
他引入一小股信息流进行测试。
剧痛立即升级为灼烧感。仿佛有滚烫的金属丝穿过了他的大脑。过滤程序过于敏感,连无害的数据也被阻挡,造成了神经反馈过载。
调整。再调整。
每一次微调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太严格会损伤自身神经系统,太宽松则会让毒性信息渗入。
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控制台前的空气带着汗水的咸味和某种金属电离的气味。量子核心的光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痛苦,跳动得更加急促。
他尝试引入记忆锚点——用自己真实的童年记忆作为参照系,帮助过滤程序区分自我与非我。
这个决定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那些被尘封的童年片段与信息尘埃中的记忆碎片产生了共鸣。他看见母亲的脸在数据流中浮现,然后又破碎成千万个光点。真实与虚幻的界限进一步瓦解。
“不...”
他强迫自己集中。过滤程序必须优先保护核心认知功能。他重新调整参数,将情感过滤的权重提高。
信息尘埃场的辉光在观察窗外变换着色彩。深红、靛蓝、祖母绿,如同有毒的极光在荒原的夜空中舞动。很美,但美得致命。
过滤程序终于开始起作用了。
头痛减轻为持续的钝痛,视野中的光斑逐渐消退。他能感觉到那些外来记忆的冲击变得柔和,像是隔着毛玻璃观看。
但代价是巨大的。
他发现自己对真实记忆的访问也受到了影响。有些重要的技术参数变得模糊,某些关键的时间点需要费力才能回忆。
过滤程序在保护他的同时,也在剥夺他的一部分。
他靠在椅背上,感受着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控制台上的指示灯恢复了稳定的绿色。量子核心的光点也变得柔和,如同安抚的触摸。
信息尘埃仍在窗外流动,但现在它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无声的雪,而不是致命的辐射。
他成功了吗?
也许。但这种成功带着苦涩的滋味。他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囚笼,既保护了他,也限制了他。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个临时解决方案。信息尘埃场在持续演化,毒性特征也在变化。过滤程序需要不断更新,就像与一个不断变异的病毒赛跑。
他看向那个在信息尘埃场深处保持稳定的区域。那个异常的,平静的点。也许那里有答案,或者更危险的陷阱。
但现在,他需要休息。在过滤程序的保护下,获得几个小时的真正睡眠。
当他的眼睛终于闭上时,那些被过滤后的信息尘埃仍然在他的梦境边缘徘徊,如同永远不会散去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