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老宅
院中的老枇杷树,枝桠盘虬,深绿色的叶片间早已密密匝匝地悬垂着一串串灰褐色的花穗。
那些细小的花苞紧紧挨挤着,相互簇拥,又仿佛在微凉的秋风里彼此推搡,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条,预告着来年累累的金黄果实。
吴妈妈正麻利地打理着院子,把几件厚实的冬衣抱出来,抖开,仔细地搭在枇杷树荫下的晾衣绳上。
“这天儿啊,说变就变,”她一边拍打着衣物,一边低声念叨着,
京市的秋天短得像兔子的尾巴,眼瞅着秋老虎的余威就要被北风卷走,寒意已在枝头悄然凝聚,“得赶紧晒晒,天就要冷喽!”
就在这时,一阵清朗又带着点急切的呼唤穿透了院墙:“阿姨,吴阿姨,你在家吗?”
“哎!谁啊?等一下啊——”吴妈妈扬声应着,把手里的最后一件衣服暂时搁在树下的石桌上,快步走向院门。
吱呀一声门开,门外站着个高大的年轻人,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间带着一股子英气。
吴妈妈眼前一亮,心里忍不住赞道:哎呦,这小伙子真高啊!还是个Alpha,长得也忒精神了,跟画报里走出来似的!
池骋的目光落在精神矍铄的吴妈妈身上,眼底迅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欣慰。
真好!她老人家现在身体硬朗,气色也好!“阿姨,”他扬起一个温和又带着敬意的笑容,声音放得格外清晰,
“我是吴所畏的朋友,我叫池骋。今天刚好路过这附近,想着过来拜访您一下,没打扰您吧?”
“哎呀呀,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快进来快进来!”
吴妈妈脸上笑开了花,热情地一把拉住池骋的胳膊就往院子里带,
“我一个人在家,正嫌闷得慌呢!你坐,你坐这树荫底下凉快,阿姨给你倒杯水去!”她指着石桌旁的小竹凳。
“阿姨,您别忙活,真不用这么客气!”池骋连忙道,同时利落地把手里提着的几盒高档保健品放在石桌一角。
他目光迅速扫过小院,显然对这里并不陌生,“我自己来就好,您歇着。”
说着,他熟门熟路地径直走向旁边的厨房,很快端了两杯温水出来,一杯恭敬地递给吴妈妈,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吴妈妈看着他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心里那点小小的迟疑(这小伙子怎么对家里这么熟?)被他的体贴冲淡了,脸上笑容更深了些。
池骋坐下,目光自然地落在石桌上那叠刚拿出来的厚衣服上,顺势开口:“阿姨,我这次来,除了看看您,也是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大畏带学校的?我正好可以捎带手给他送过去。”
他语气真诚,仿佛真是顺路。
“啊!有东西有东西!”吴妈妈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指着那叠衣服,
“可巧了!我这不刚把厚衣服翻出来晒晒嘛!这天儿眼看着就冷得邪乎了,秋衣秋裤、厚毛衣、羽绒服,我都给他备着呢!
就怕他在学校冻着!正愁怎么给他送去呢!太好了,那就麻烦你给月月带过去啊!”
她说着,起身就去挑拣吴所畏的衣服。
“岳悦?”池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么零点一秒,一丝错愕和阴霾极快地掠过眼底。
这个名字像根细针,毫无预兆地刺了他一下。他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一股混杂着怒气和酸涩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几乎要烧掉他强装的平静。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用强大的自制力强迫自己恢复常态,
但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试探着问道:“阿姨……岳悦是谁啊?是大畏的女朋友吗?”他紧紧盯着吴妈妈的反应。
“嗯?”吴妈妈正低头整理衣服,闻言抬起头,一脸茫然,“不是啊!月月就是大畏的小名儿!”
她猛地一拍自己大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哎呦喂!瞧我这记性!忘了这茬了!他平时最忌讳我们这么叫他,都不让提!”
看着池骋脸上瞬间的空白和随之而来的疑惑,吴妈妈笑着解释道:
“你是不知道,他小时候啊,长得可秀气,白白净净大眼睛,我们叫他‘月月’,街坊邻居一听,都以为是个小闺女!
后来这孩子大了,懂事了,觉得这小名儿太‘娘’,死活不乐意了,谁叫跟谁急!连我和他爸都得偷偷摸摸地叫,当着他面儿只能喊‘大畏’!”
她边说边摇头,语气里满是慈爱又好笑的无奈。
池骋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放松,紧抿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极其愉悦的弧度。
原来如此!心底那股无名怒火和酸涩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泄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拨云见日般的明朗和……难以言喻的窃喜。
原来不是那个让他耿耿于怀的“岳悦”!是他心尖上那个人的小名!一个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知道、才敢叫的、带着无限宠溺的小名!
“月月……”池骋无意识地、极轻地低喃了一声,舌尖仿佛尝到了一丝隐秘的甜意。【个人的一点小心思哈】
他眼中闪烁着明亮又愉悦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饶有兴致地追问,语气轻松得不得了:“阿姨,那为啥给他起这么个小名儿啊?跟月亮有关?”
他此刻心情大好,连带着对这个小名的由来也充满了好奇。
“可不就是月亮嘛!”吴妈妈被他的好情绪感染,也打开了话匣子,眼神温柔地陷入回忆,
“我记得可清楚了,他出生那天晚上,是个大晴天,月亮又大又圆,亮堂堂地挂在天上。
护士把他抱过来的时候,哎呦喂,那小家伙刚睁开眼,那双眼睛啊,又黑又亮,水汪汪的,
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人,跟那天晚上那轮大月亮似的,又清澈又明亮!
他爸当时就说,‘这孩子眼睛亮得像月亮,小名就叫月月吧!’”
从美好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吴妈妈脸上还带着笑,但立刻换上严肃又带点狡黠的表情,
压低声音对池骋说:“小池啊,这个秘密你可千万、千万不能说漏嘴啊!不然让月月知道了是我告诉你的,他非得跟我闹小脾气不可!”
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眼神里充满了长辈特有的“咱俩一伙儿”的默契。
“阿姨,您放心!”
池骋立刻正色保证,语气斩钉截铁,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带着一种“掌握独家秘密”的满足感,
“我肯定不说!一个字儿都不提!我跟您保证!”
他想象着吴所畏炸毛的样子,心里痒痒的。
吴妈妈这才放下心来,手脚麻利地把给儿子挑好的厚衣服叠整齐,
找了个干净的大袋子仔细装好,塞得满满当当,递到池骋手里:
“那行,这些衣服就麻烦你了啊,大池!你看看你,大老远跑一趟,连口水都没喝好,饭也不留下吃一口,我这心里真过意不去!”
她看着池骋,不知道怎的越看越喜欢,也越觉得不好意思。
“阿姨,您千万别客气!”池骋稳稳地接过弯腰放进路虎宽敞的后备箱。
他站起身,笑容真诚而温暖,“下次!等吴所畏放假回来,我跟他一起来看您!到时候再好好尝尝您的手艺!”
池骋坐在路虎驾驶座上,最后朝院门口的吴妈妈挥了挥手,
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阿姨,那我真走了啊!”
“好,好,再见!开车慢点,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吴妈妈目送着那辆线条硬朗的越野车融入远处公路的车流,直到尾灯消失不见,才转身回院。
目光不经意扫过石桌旁,那堆包装精美的名贵保健品赫然映入眼帘。
“哎哟,这孩子!”吴妈妈一拍大腿,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也太客气了!不行,我得赶紧打电话给大畏,让他好好谢谢人家池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