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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海市老城区的“拾光花店”外,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浸得发亮,像泼了层墨又掺了碎银。墙根的青苔绿得发黏,沾着几片被风撕烂的梧桐叶,黄中带褐,边缘卷得像老太太的皱纹。店门挂着串黄铜风铃,风一吹就“叮铃叮铃”地喊,声儿脆得能敲碎晨雾——雾还没散呢,白蒙蒙的裹着街角的老槐树,枝桠间漏下的光也是淡的,落在玻璃橱窗上,映得里面的勿忘我紫得发蓝,像揉碎了的夜空。

太叔龢蹲在店门口翻土,指甲缝里嵌满了黑泥。她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杆。“咳咳。”她突然弯下腰咳,咳得后背一抽一抽的,手里的小铲子“当啷”掉在石板上。雾里飘来油条香,混着隔壁早点铺的煤烟味,呛得她又咳了两声,眼角沁出点泪。

“太叔姐,又给花换土呐?”隔壁修鞋的呼延龢探出头,他手里还捏着只扎了线的皮鞋,鞋油蹭得鼻尖发亮。“这勿忘我都快成精了,你天天伺候着,比伺候老伴还上心。”

太叔龢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嘴,笑的时候眼角的纹堆得像褶子:“它记事儿。”她指了指橱窗里那捧最大的勿忘我,花瓣上还沾着晨露,“三年前他走那天,就攥着这花。”

呼延龢“哦”了一声,没再接话。风又吹过来,风铃响得更急了,像是有人在催。太叔龢弯腰捡铲子,指尖刚碰到木柄,就看见雾里走来个人——穿件灰扑扑的风衣,头发乱得像草,手里捏个皱巴巴的纸袋子,脚步虚得像踩在棉花上。

是环卫工王姐。她每天这个点来倒垃圾,今天却站在花店门口不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橱窗里的勿忘我。太叔龢心里“咯噔”一下,这阵子王姐总躲着她,倒垃圾都绕着花店走,今儿怎么……

“王姐?”太叔龢递过去把凳子,“坐会儿?”

王姐没坐,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纸袋子里掏出个东西——是枚铜纽扣,磨得发亮,上面还留着半个线头。“太叔姐,”她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是……那天在你老伴常坐的花坛边捡的。”

太叔龢捏过纽扣,指腹蹭到上面的纹路——是老伴那件蓝布衫上的,他总说这纽扣是他俩结婚时买的,比金子还金贵。她心口一揪,眼泪“唰”就下来了:“他……他那天是不是来过?”

王姐点点头,眼圈也红了:“那天雾比今儿还大,他就蹲在花坛边,手里攥着把勿忘我,花瓣都蔫了。我问他咋不进去,他说……说怕你看见他这模样,闹心。”

风突然停了,风铃不响了。太叔龢攥着纽扣蹲下去,眼泪砸在泥土里,洇出个小坑。三年了,她总以为老伴是“去买酱油”时走的,走得急,没来得及跟她说句话。原来他来过,就蹲在门口,看了她好久。

“对了。”王姐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他还让我给你带这个,说……说你看了就懂。”

纸条是从烟盒上撕下来的,字迹抖得厉害,就写了三个字:“花瓶底。”

太叔龢猛地站起来,冲进店里。橱窗最底下那个青瓷花瓶,是老伴生前最喜欢的,他总说这瓶子“肚子大,能装下一辈子的花”。她把花瓶抱下来,沉甸甸的——瓶底好像粘了东西。

“哐当!”花瓶掉在柜台上,水洒了一地,勿忘我落得满地都是。瓶底粘着个小布包,蓝布的,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勿忘我——是她当年绣的。

布包里裹着张存折,还有张照片。照片是他俩年轻时拍的,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他穿着那件蓝布衫,笑得露出豁牙。存折上的日期是三年前,余额后面跟着一长串零——是他偷偷攒的钱,她竟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这个。”王姐又递过来个东西,是个旧收音机,外壳掉了漆,“他蹲在花坛边时,就抱着这个听,里面总放《茉莉花》,是你最爱听的那首。”

太叔龢按下收音机开关,“滋滋”响了两声,真的飘出《茉莉花》的调子。唱到“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时,突然卡了一下,传出个沙哑的声音,是老伴的:“老婆子,我没走远,就蹲在门口看你浇花呢……你总说我懒,不爱给花浇水,其实我半夜偷偷浇过……”

声音断了,收音机又开始唱《茉莉花》。太叔龢抱着收音机蹲在地上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延龢在门口叹口气,悄悄把掉在地上的勿忘我捡起来,插进旁边的空瓶子里。

雾慢慢散了,阳光透过梧桐叶照进来,落在满地的蓝紫色花瓣上,亮得晃眼。太叔龢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给儿子打电话——儿子在外地工作,总说忙,三年没回来了。

“喂,小宝。”她声音还抖着,“你爸……你爸给咱留了钱,咱去旅游吧,就去你小时候总念叨的海边。”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突然传来儿子的哭声:“妈,我早知道了。爸走前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好好照顾你……我这就请假回去,咱明天就走。”

太叔龢挂了电话,笑着抹眼泪。风又吹起来,风铃“叮铃叮铃”地响,像是老伴在旁边笑。她拿起那枚铜纽扣,想把它缝回那件蓝布衫上——衫子就挂在里屋的衣架上,三年了,她总舍不得洗。

刚走进里屋,就看见衣架下掉着个东西——是个小铁盒,锈得厉害。太叔龢捡起来打开,里面装着满满一盒糖,水果糖,纸包的,有些都化了,粘在盒盖上。

盒底压着张纸条,还是老伴的字:“老婆子,你总说嘴里没味儿,我给你买了糖,藏在铁盒里,省得你总偷吃牙疼……”

太叔龢捏起颗糖,剥开纸放进嘴里,甜得嗓子发紧。窗外的勿忘我在阳光下开得正艳,紫得像要流出来似的。她突然觉得,老伴没走,他就在这屋里,在花香里,在糖甜味里,在每一阵吹过风铃的风里。

王姐在门口喊:“太叔姐,垃圾我帮你倒了啊!”

“哎!”太叔龢应了一声,把铁盒放进怀里,“谢谢你啊王姐!”

“谢啥!”王姐的声音远远的,“我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家老头子也偷偷给我攒了钱……”

太叔龢笑着走出屋,刚要把花瓶捡起来,就看见呼延龢蹲在门口,手里捏着张照片——是他和他媳妇的,他媳妇去年走的。“太叔姐,”他声音有点哑,“你说……他们是不是真的没走远?”

太叔龢蹲下去,把手里的糖递给他一颗:“肯定没走远。你看这花,开得这么好,就是他们在笑呢。”

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身上像裹了层棉絮。太叔龢突然想起存折上的日期——是她生日那天。原来他走的时候,都记得她的生日。她站起身,想去把那件蓝布衫洗了,明天带着去海边。

刚拿起衫子,就看见袖口缝着个东西——硬硬的,像是块布。她拆开线,掉出个小布包,和瓶底那个一样,里面裹着枚戒指,银的,有点发黑,是他俩结婚时的婚戒。她当年总说戴着干活不方便,摘下来就忘了放哪儿了,原来他一直替她收着。

“老头子啊。”太叔龢把戒指戴在手上,大小正好,“你咋这么多心眼子呢……”

风铃又响了,“叮铃叮铃”,像是在应她的话。太叔龢走到门口,看着满店的勿忘我,突然觉得这花一点都不忧伤了,蓝紫色的花瓣上,好像都沾着笑呢。

隔壁早点铺的老板喊:“太叔姐,要不要来根油条?刚炸的!”

“来两根!”太叔龢笑着应道,“给我多炸会儿,脆点!”

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亮闪闪的。她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又捏了捏口袋里的铜纽扣,突然觉得,这日子啊,就像这勿忘我,看着蓝幽幽的,其实心里甜着呢。

风一吹,满店的勿忘我轻轻晃,像是在点头。太叔龢拿起扫帚扫地上的水,脚步轻得像怕吵醒了谁。她想,等儿子回来,就把这些事都告诉他,告诉他爸是个多好的人,告诉他这三年里,爸一直没离开过。

这时,店门口突然传来“吱呀”一声,一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了路边。骑车的是个年轻姑娘,梳着条乌黑的长辫子,发梢系着个粉花头绳,随着她下车的动作轻轻晃。她穿件月白色的棉布裙,裙摆上绣着几枝淡绿的兰草,脚上是双白布鞋,鞋面上沾了点泥,看着像是走了远路。

姑娘抬起头,露出张白净的脸,眉毛细得像画上去的,眼尾微微上挑,笑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她手里提着个竹编的小篮子,篮子上盖着块青布,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的草叶。

“请问,这里是拾光花店吗?”姑娘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浸了蜜的,“我找太叔龢奶奶。”

太叔龢愣了愣,放下扫帚走过去:“我就是。姑娘你是?”

姑娘把自行车支好,抬手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段细白的脖颈:“我叫‘不知乘月’,我爷爷是沈念安,他说您认识他。”

“沈念安?”太叔龢皱着眉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是当年在村口给人瞧病的沈大夫?”

不知乘月点点头,眼里泛起笑:“是呢。爷爷说当年他来镜海市办事,落了难,是您和爷爷……哦不,是您老伴儿帮了他,还送了他一捧勿忘我当盘缠。”

呼延龢在旁边接话:“沈大夫我记得!当年他给我媳妇瞧过咳嗽,几副药就好了,医术可神了!”

王姐也凑过来:“是不是总穿件灰布长衫,背着个木头药箱的那个?”

“是呢。”不知乘月打开竹篮上的青布,里面是个陶土药罐,还有几包用牛皮纸包好的草药,“爷爷说太叔奶奶您总咳嗽,这是他配的润肺汤方,用川贝、百合、玉竹熬着喝,喝上一阵子就好了。这汤方可是按古方调的,川贝润肺,百合安神,玉竹滋阴,三样配着,温温和和的不伤脾胃。”

太叔龢心里一暖,接过药包闻了闻,一股清苦的药香混着淡淡的草木气,很干净。“你爷爷有心了。都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我咳嗽。”

“爷爷总念叨呢。”不知乘月蹲下来,指着橱窗里的勿忘我,“他说当年您送他的勿忘我,他一直养在药铺窗台上,开了一年又一年,后来还结了种子,他把种子撒在药圃里,现在药圃里到处都是。春夏时节,紫莹莹一片,风一吹跟波浪似的。”

风又吹起来,风铃“叮铃”响了一声。太叔龢突然想起什么,拉着不知乘月的手往屋里走:“快进来坐。我给你找样东西,当年你爷爷落在我这儿个小匣子,说里面是他的宝贝药方子。”

不知乘月眼睛一亮:“真的?爷爷总说他年轻时丢了个重要的匣子,找了好多年都没找着!他说那匣子里还有他年轻时画的草药图,比现在的图谱还细呢。”

太叔龢在里屋的旧柜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拎出个黑檀木的小匣子,匣子上刻着朵梅花,边角都磨圆了。“就是这个。当年他走得急,忘在花坛边的石凳上了,我捡回来收着,总想着哪天能还给他。”

不知乘月接过匣子,手指轻轻摸着上面的梅花纹,突然“呀”了一声——匣子的锁孔里插着根小小的银簪子,簪子头是朵小小的兰花。“这是我奶奶的簪子!爷爷说奶奶走的时候,头上就插着这根簪子……”她眼圈一红,声音也带上了颤,指尖摸着簪子上冰凉的兰花,像是摸到了奶奶的温度。

太叔龢也愣了,她当年捡匣子的时候没注意锁孔里有东西,只当是匣子本来就没锁。“这……这咋回事?许是你奶奶当年不小心掉进去的?”

不知乘月把银簪子拔出来,匣子“咔哒”一声开了。里面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放着几本泛黄的线装书,还有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姑娘,梳着双丫髻,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和不知乘月有几分像。

“这是我奶奶。”不知乘月摸着照片,眼泪掉了下来,“爷爷说奶奶当年就是在镜海市走的,走的时候还怀着孕,就是我爸。他总说没照顾好奶奶,心里愧得慌,夜里总翻来覆去喊奶奶的名字。”

呼延龢在门口叹了口气:“沈大夫当年难呐。我记得他来的时候脸色差得很,眼睛都是红的,像是刚哭过。有回我半夜起夜,看见他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个布包,肩膀一抽一抽的。”

王姐也点头:“可不是嘛。有天半夜我起夜,看见他蹲在老槐树下哭,手里攥着张纸条,哭得老伤心了,哭声混着风声,听得人心里发揪。”

太叔龢拿起那几本线装书翻了翻,里面是用毛笔写的药方子,字迹工整,旁边还画着草药的样子,根须叶脉都画得清清楚楚,有些地方还沾着褐色的药渍。“这些药方子看着就珍贵。你爷爷现在在哪儿?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

“爷爷在城郊的敬老院呢。”不知乘月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他去年中风了,半边身子不能动,总念叨着要来镜海市看看,说这儿有他这辈子最念想的人,还有当年没说完的话。”

太叔龢心里揪了一下,拉起不知乘月的手:“咱现在就去。我去拿件外套,这天儿虽说晴了,风里还带着潮气。”

刚走到衣架旁,儿子小宝提着蛋糕从外面跑进来,蛋糕盒上还沾着点雨珠,看见不知乘月愣了愣:“妈,这是?”

“这是沈大夫的孙女,叫不知乘月。”太叔龢把药包塞给小宝,“你把这个熬上,川贝、百合、玉竹各抓一把,加水没过药材,小火熬半个时辰就行。我跟乘月去趟城郊敬老院,看看沈大夫。”

小宝点点头,接过药包往厨房走:“我跟你们一起去呗?正好我开车来的,方便。那敬老院我去过一回,路不好找,弯弯绕绕的。”

“好啊。”不知乘月笑了,梨涡在脸上漾开,“爷爷看见你们肯定高兴,他总说当年太叔爷爷太叔奶奶是大好人,比亲人还亲。”

小宝开的是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停在花店门口正好能挡住清晨的阳光,车身上还留着昨夜下雨的水痕。太叔龢坐上副驾驶,不知乘月坐在后座,手里还抱着那个黑檀木匣子,指尖时不时摸一下匣子里的照片。

车子开出老城区,沿着柏油路往城郊走。路边的白杨树长得很高,叶子绿得发亮,风一吹“哗啦啦”响,像无数只小手在拍巴掌。太叔龢看着窗外,突然想起当年沈大夫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个晴天,他背着药箱站在花店门口,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着说他媳妇病得重,想借点钱抓药,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老伴当时没多说,把刚卖花赚的钱都塞给了他,还从橱窗里捧了把勿忘我:“拿着吧。这花能安神,给你媳妇放床头,说不定就好起来了。日子总会亮堂的。”

沈大夫当时给老伴鞠了个躬,眼泪掉在花瓣上,把紫花瓣都洇深了,说:“大哥大嫂的情,我记一辈子。将来要是能还上,我定当涌泉相报。”

车子突然拐进条小路,路边出现了一排白墙红顶的小房子,墙头上爬着野蔷薇,门口挂着“夕阳红敬老院”的牌子,牌子上的红漆掉了几块。不知乘月指着最里面那间屋子:“爷爷就在那儿。他总爱坐窗边,说能看见院子里的花。”

小宝把车停好,扶着太叔龢往里走。敬老院的院子里种着不少花,有月季,有芍药,还有几丛紫色的勿忘我,开得正热闹,蜂子“嗡嗡”地在花丛里钻。

不知乘月推开最里面那间屋子的门,屋里飘着淡淡的药香,还混着点旧木头的味道。靠窗的床上躺着个老人,头发全白了,像落了层雪,脸上布满了皱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爷爷,我来了。”不知乘月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声音放得软软的。

老人慢慢睁开眼睛,眼睛浑浊得厉害,像蒙了层雾,看了半天,突然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乘月……你咋来了?今天不是该去药圃吗?”

“我给您带客人来了。”不知乘月把太叔龢拉到床边,“爷爷您看,这是拾光花店的太叔奶奶,您总念叨的那位。”

沈大夫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蒙尘的灯突然擦了擦,挣扎着想坐起来,胳膊却使不上劲,晃了晃又倒回床上。太叔龢赶紧按住他:“别动,躺着吧。我来看你了,沈老弟。”

沈大夫盯着太叔龢看了半天,突然老泪纵横,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被子上洇出小湿痕:“老姐姐……我总算见着你了。当年……当年我对不起你和大哥啊……那钱我一直想还,可总没机会……”

“说啥呢。”太叔龢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手帕蹭过他枯瘦的脸颊,“当年你难,谁还没个难的时候。钱的事早忘了,你别往心里去。”

沈大夫抓住太叔龢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像老树根似的鼓着:“当年你给我的钱,我后来想还,可回来找你们,花店换了人,我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你们去哪儿了……我这心里,憋了一辈子啊,像压着块石头。”

“后来我们搬到老城区了。”太叔龢笑着说,“这不,缘分到了,自然就见着了。你看,乘月这孩子多好,跟她奶奶一样俊。”

不知乘月把黑檀木匣子放在床头:“爷爷,您看这是啥?您找找看,里面有您要的东西不?”

沈大夫看见匣子,眼睛瞪得老大,像突然看见宝贝的孩子,伸手想去拿,却因为手抖得厉害抓不住,手指在匣子边划了好几下。不知乘月把匣子递到他手里,他摸着上面的梅花纹,眼泪掉得更凶了:“找到了……总算找到了……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它了……”

他打开匣子,拿起那张照片,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摸着照片上的姑娘,指腹蹭过姑娘的笑脸,嘴里喃喃地说:“阿芷……我找到咱的匣子了……我带你回家了……你看,太叔姐姐也来了,跟当年一样好……”

太叔龢看着心里发酸,悄悄拉着小宝往外走:“让你沈爷爷跟乘月说说话。咱在院子里等会儿,让他们爷孙俩好好唠唠。”

祖孙俩在屋里说话,声音低低的,混着沈大夫偶尔的咳嗽声,还有不知乘月轻轻的回应。太叔龢和小宝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几丛勿忘我,花瓣上沾着阳光,亮闪闪的。

“妈,沈爷爷挺可怜的。”小宝叹了口气,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守着念想过了一辈子,人这一辈子,有时候真挺难的。”

“谁不是呢。”太叔龢摘了朵勿忘我,花瓣上的露珠滚下来,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人这一辈子,不就靠着点念想活着嘛。有念想,再难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突然,屋里传来不知乘月的叫声:“太叔奶奶!您快进来!爷爷他……”声音里带着慌。

太叔龢赶紧往里跑,只见沈大夫手里拿着张纸条,脸色煞白得像张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不知乘月蹲在床边,眼圈红得像兔子,手紧紧攥着沈大夫的另一只手。

“咋了?”太叔龢接过纸条,上面是用铅笔写的字,字迹很轻,像是没力气似的,纸边都磨毛了:“城东废园,埋着阿芷的镯子,乘月若来,替我取了,让她戴在手上,就当我……陪在她身边了。当年没给她戴好,心里总记挂着。”

沈大夫喘着气,抓住太叔龢的手,力气却不大,像风中的残烛:“老姐姐……求你……陪乘月去一趟……我这身子……去不了了……我总想着,得让阿芷的镯子戴在孙女手上,才算圆满……”

太叔龢点点头,拍拍他的手:“你放心,我陪她去。一定把镯子给你取回来,亲手给乘月戴上。”

城东的废园离老城区不远,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的花园,后来败落了,就荒在那儿,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老远就能看见墙头的杂草在风里晃。小宝开车把她们送到门口,看着里面阴森森的,树影歪歪扭扭的像人影,皱了皱眉:“妈,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这地方看着不太安生。”

“不用。”太叔龢把外套拉链拉好,风从领口钻进来有点凉,“你在这儿等着就行。我跟乘月进去看看,很快就出来。”

废园的门是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爬满了青藤,藤叶都黄了大半,推的时候“嘎吱嘎吱”响,像是要散架,铁锈簌簌往下掉。园子里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没过了膝盖,踩在上面“沙沙”响,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来,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歪着头看她们,“啾啾”叫了两声。

不知乘月拿着手机照路,屏幕的光在黑暗里晃来晃去,照亮了前面一小片地方,草叶上的露珠被光一照,亮晶晶的。“爷爷说镯子埋在老槐树底下,就是那棵。”她指着不远处一棵歪脖子老槐树,树干上有个大大的树洞,像张咧着的嘴。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老槐树走,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哐当”响了一声,吓了太叔龢一跳。太叔龢弯腰捡起来看了看,是个破掉的瓷碗,碗底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看着像干涸的血迹,心里不由得紧了紧。

“小心点。”太叔龢把瓷碗扔到一边,“这地方荒了这么久,别踩着啥尖锐的东西,也别碰不明不白的物件。”

不知乘月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小铲子——是她从花店带来的,本来是用来给花换土的,木柄上还留着太叔龢的手温。“太叔奶奶您跟在我后面,我走前面探路。”

老槐树底下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软软的,像踩在棉花上,还带着点腐叶的腥气。不知乘月按照纸条上写的,在树根左边三尺的地方开始挖。铲子插进土里,发出“噗嗤”一声,带着股潮湿的泥土味,溅起的泥点落在她的白布鞋上。

挖了没多久,铲子突然碰到个硬硬的东西,“咚”的一声。不知乘月眼睛一亮,放慢了动作,用手扒开泥土——是个小小的红漆木盒,盒子上的漆都掉光了,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上面还刻着简单的缠枝纹。

“找到了!”不知乘月把木盒抱出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胳膊上沾了不少土也顾不上。木盒没锁,一打开,里面铺着层油纸,放着只银镯子,镯子上刻着缠枝莲纹,还有个小小的“芷”字,银光在手机灯下泛着柔润的光。

“是奶奶的镯子!”不知乘月把镯子戴在手上,大小正好,凉丝丝的贴在手腕上,像有股暖流顺着胳膊往上涌。“太叔奶奶您看,多好看,爷爷肯定找了它好久。”

太叔龢笑了:“这下你爷爷该放心了。咱赶紧回去吧,天快黑了,这儿阴森森的,早点走踏实。”

两人刚转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草丛里走动,草叶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太叔龢心里一紧,拉着不知乘月往铁门那边走:“快走!有人!”

刚走了两步,草丛里突然窜出个黑影,像阵风似的扑过来,一下子把不知乘月手里的木盒抢了过去。黑影跑得很快,脚底下像生了风,转眼就钻进了更深的草丛里,只留下个模糊的背影,草被踩得“哗啦哗啦”响。

“站住!把盒子还给我!”不知乘月急了,拔腿就追,辫子在身后甩得飞快。太叔龢也赶紧跟上,一边跑一边喊:“把盒子还给我们!那不是你的东西!”

黑影在草丛里左拐右拐,像是对这里很熟,专挑草密的地方钻。不知乘月年轻,跑得也快,渐渐追上了些,眼看就要抓住黑影的衣角,黑影突然一转身,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朝着不知乘月的脸就挥了过来。

太叔龢心里“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把不知乘月往旁边一推。只听“嘶”的一声,太叔龢的胳膊被划了道口子,疼得她“哎哟”叫了一声,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在地上的落叶上,红得刺眼,把枯黄的叶子都染透了。

“太叔奶奶!”不知乘月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想给她捂伤口,手都抖了。

黑影趁机又跑远了,转眼就消失在草丛尽头,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太叔龢捂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别管我……快追……盒子不能丢……”

“追不上了。”不知乘月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眼圈红红的,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没拿好盒子,还让您受了伤……”

太叔龢喘了口气,摇了摇头,疼得说话都费劲:“不怪你。那人肯定是早就蹲在这儿了,说不定就是冲着这镯子来的,是咱大意了。”

两人慢慢往铁门走,太叔龢的胳膊越来越疼,血把袖子都染红了,黏糊糊的贴在胳膊上,又凉又难受。小宝在门口看见,赶紧跑过来,看见太叔龢胳膊上的伤,脸都白了:“妈!你咋了?这咋弄的?快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被划了一下。”太叔龢摆摆手,疼得皱紧了眉,“先送乘月回敬老院,跟沈大夫说一声,别让他惦记。医院不用去,找点药擦擦就行。”

回到敬老院,沈大夫看见太叔龢胳膊上的伤,急得直拍床板,手拍在床板上“砰砰”响:“都怪我!要不是我让你们去……老姐姐你受苦了!我这就叫医生!”

“不怪你。”太叔龢忍着疼笑了笑,不想让他着急,“说不定是我跟那镯子没缘分。你别往心里去,人没事就好。”

不知乘月给太叔龢找了些消毒的药水和纱布,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伤口,手轻得像怕碰碎了啥,眼泪掉在纱布上:“太叔奶奶,委屈您了。等我找着那人,一定替您报仇。”

“傻孩子说啥呢。”太叔龢摸了摸她的头,手上没力气,摸得轻轻的,“镯子没了就没了,只要人没事就好。你爷爷还等着消息呢,别跟他说我受伤了,省得他担心。”

沈大夫叹了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小的布包,布都磨得起毛了,递给太叔龢:“老姐姐,这个你拿着。这是我年轻时采的野山参,放了几十年了,补身子的。你拿着泡水喝,就当我给你赔罪了。这参我一直舍不得用,想着留着救命,现在给你最合适。”

太叔龢推辞不过,只好接过来。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根暗红色的人参,须根完整,像小刷子似的,还带着淡淡的土腥味,一看就是好东西。“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贵重。”沈大夫摆摆手,语气很坚决,“跟你们当年帮我的情分比,这算啥。你要是不收,我这心里更不安了。”

天色渐渐黑了,敬老院里亮起了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出来,落在院子里的勿忘我上,紫得发暗,像蒙了层纱。太叔龢站起身:“我们该回去了。沈大夫你好好歇着,过两天我再来看你,跟你说说话。”

沈大夫点点头,拉着不知乘月的手嘱咐,声音有点哑:“你送送太叔奶奶她们。路上小心点,开车慢着点。”

车子开出敬老院,小宝看着太叔龢胳膊上的纱布,皱着眉说:“妈,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别感染了。这伤口看着挺深的,万一发炎就麻烦了。”

“不用。”太叔龢靠在椅背上,有点累,眼皮都沉了,“沈大夫给的药好着呢,他懂医,听他的准没错。过两天就好了,你别瞎操心。”

不知乘月坐在后座,一直没说话,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银镯子——刚才黑影抢木盒的时候,她反应快,把镯子摘下来藏在了手里,没被抢走,冰凉的镯子硌着手心,却让她心里踏实点。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心里暗暗想:一定要把木盒拿回来,那里面还有奶奶留给爷爷的信呢,爷爷盼了一辈子的信。

回到花店的时候,呼延龢还在修鞋,店里的灯亮着,暖黄的光从窗户照出来,把门口的青石板都照亮了。王姐也没走,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件没织完的毛衣,棒针“咔嗒咔嗒”响。

“回来了?”王姐看见太叔龢胳膊上的伤,赶紧站起来,手里的毛衣都掉在了地上,“咋还受伤了?这是咋弄的?跟人打架了?”

太叔龢简单说了说在废园的事,呼延龢听完,把手里的皮鞋往案子上一扔,“咚”的一声,鞋油都溅出来了:“岂有此理!明天我去废园转转,说不定能找到那黑影的踪迹!我就不信找不着他!”

“别去了。”太叔龢摇摇头,累得不想动,“那地方邪乎得很,草比人高,啥都看不清,别再出事了。犯不上为个盒子冒风险。”

王姐给太叔龢倒了杯热水,杯壁上凝着水珠:“喝点水暖暖。我看那黑影说不定是附近的小混混,专干偷鸡摸狗的事。以前就听说城东那边不太平,总有人丢东西。”

小宝把车停好,走进来说:“明天我去报警吧。让警察去查查,他们有办法。”

“不用报警。”不知乘月突然开口,眼神挺坚定的,“我知道是谁干的。肯定是隔壁村的李老三。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跟李老三抢过一棵野山参,李老三一直记恨他,总想着报复,以前就偷过爷爷药铺的东西。”

太叔龢愣了愣:“你确定?可别冤枉了好人。”

“差不多。”不知乘月点点头,语气挺肯定,“李老三就住在城东那边,平时游手好闲的,专干些偷东西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他手脚不干净。他还总打听爷爷的事,一看就没安好心。”

呼延龢一拍大腿,案子上的锤子都震掉了:“我知道那人!上次他还想偷我修鞋的工具呢!被我揍了一顿,灰溜溜跑了,眼歪嘴斜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王姐也点头,很确定:“是他。那人眼歪嘴斜的,走路一颠一颠的,说话还结巴,上次倒垃圾我还看见他在废园门口晃悠呢。”

太叔龢想了想,对小宝说:“明天你去城东那边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李老三。要是能找到,好好跟他说,把盒子要回来就行,别打架,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小宝点点头:“知道了妈。我明天一早就去,肯定给您把盒子要回来。”

不知乘月站起身:“太叔奶奶,我今晚在这儿住行吗?我想明天跟小宝哥一起去找李老三,我认识他,万一他耍赖,我能说上话。”

“行啊。”太叔龢笑着说,心里挺喜欢这姑娘的,“里屋有张小床,你睡那儿就行。我给你找床被子,夜里凉。”

夜里,太叔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有小虫子在咬,心里还想着那个木盒。她总觉得那木盒里不只是镯子和信,说不定还有别的东西,沈大夫当年那么宝贝这匣子,肯定藏着重要的事。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手扒窗户,玻璃被刮得“吱啦”响。太叔龢心里一紧,一下子醒了,悄悄坐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月光下,一个黑影正蹲在窗台下,手里拿着根铁棍,在撬窗户的锁,铁棍磨得锁芯“咯吱咯吱”响。

太叔龢没出声,悄悄退回来,拿起床头的扫帚,扫帚柄是硬木的,沉甸甸的。等黑影把窗户撬开一条缝的时候,她猛地拉开窗户,一扫帚拍了过去!

黑影没防备,被拍得“哎哟”一声,摔在地上,屁股着地,“咚”的一声挺响。太叔龢定睛一看,正是白天在废园抢木盒的那个人,眼歪嘴斜的,果然是李老三,脸上还有道疤,在月光下挺清楚。

“你还敢来!”太叔龢拿着扫帚指着他,气得手都抖了,“快把木盒交出来!不然我喊人了!”

李老三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灰,恶狠狠地说:“老东西,别多管闲事!那木盒是沈念安欠我的,我拿回来天经地义!轮不到你插嘴!”

“你胡说!”不知乘月也被吵醒了,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拿着把剪刀,剪刀尖对着李老三,“我爷爷啥时候欠你东西了?你少血口喷人!”

这时,小宝和呼延龢也跑了过来,小宝是被摔地上的声音惊醒的,呼延龢住在隔壁,听见动静就赶过来了。小宝一把抓住李老三的胳膊,使劲一拧,李老三疼得“嗷嗷”叫:“老实点!还敢来偷东西!”

李老三挣扎着喊:“放开我!那木盒里有沈念安偷我的人参图谱!那是我祖传的!他凭啥占着!”

沈念安偷他的人参图谱?太叔龢愣了愣,这跟不知乘月说的不一样啊,难道这里面有啥误会?

呼延龢踹了李老三一脚,踹在他腿上:“你少胡说八道!沈大夫不是那样的人!他为人老实得很,怎么会偷你东西!”

“我没胡说!”李老三急得脸都红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当年沈念安来我们村采参,偷偷抄了我的人参图谱,还把我爹挖到的老山参给偷走了!我爹气病了,没多久就走了!我找了他几十年,就是为了要回图谱!你们凭啥拦着我!”

太叔龢看着李老三,他眼睛都红了,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她心里犯了嘀咕:难道这里面还有啥隐情?沈大夫当年说不定真有啥难言之隐?

小宝把李老三绑在门口的柱子上,用绳子捆得紧紧的,问太叔龢:“妈,咋办?送派出所去?让警察来处理。”

太叔龢想了想,摇摇头:“先不送。等明天问问沈大夫再说。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咱得把事弄清楚,不能稀里糊涂的。万一真是误会呢?”

不知乘月蹲在李老三面前,盯着他看:“你说我爷爷偷了你的人参图谱,有证据吗?空口白牙谁信你。”

李老三梗着脖子说:“图谱就是证据!那上面有我爷爷的笔记!沈念安肯定还留着!你们去问他!一问就知道!”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太叔龢就让小宝开车带着李老三,一起去了敬老院。李老三被捆了一夜,蔫蔫的,也不咋挣扎了。

沈念安看见李老三,脸色一下子变了,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手紧紧抓着被子,把被子都抓皱了。

李老三看见沈念安,眼睛都红了,挣扎着要扑过去,被小宝按住了:“沈念安!你终于肯见我了!快把我家的人参图谱还给我!那是我李家的根!”

沈念安叹了口气,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憋了几十年的气,从枕头底下拿出本厚厚的书,书皮都磨破了,递给李老三:“是这个吗?”

李老三接过来一看,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哭得“呜呜”的——书的封面上写着“李氏人参图谱”,里面是用毛笔写的人参的生长习性、采摘方法,还有好多手绘的人参图,根须、叶芽都画得清清楚楚,旁边果然有他爷爷的笔记,字迹他从小看到大,绝不会认错。

“你……你真的有……”李老三哽咽着说不出话,手里的书沉甸甸的,像压着他几十年的委屈。

沈念安点点头,眼圈也红了,老泪在眼眶里打转:“当年是我不对。我见你家的图谱珍贵,就偷偷抄了一份,还……还把你爹挖到的老山参拿走了。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这些年我心里一直不安生,总梦见你爹来问我要参。”

“那你为啥要拿?”李老三攥着图谱,手都在抖,声音带着哭腔,“那参是我爹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挖到的,准备给我娘治病的……”

“因为阿芷当时病得重,咳得厉害,郎中说只有老山参能吊住她的命。”沈念安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愧疚,“我也是没办法……后来我想把图谱还给你,还想赔你钱,可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们村已经没人了,都说你们搬去别处了,我找了好几个村子都没找着。”

李老三愣了愣,这才知道当年还有这么回事。他看着手里的图谱,又看了看沈念安苍白的脸,还有他那只动不了的胳膊,突然把图谱往沈念安手里一塞:“算了。都过去了。我爹当年也说,救人要紧,要是知道是救你媳妇,说不定也会同意的。”

沈念安愣住了:“你……你不怪我了?”

“怪啥?都老了。”李老三抹了把眼泪,脸上又哭又笑的,“图谱你留着吧。你比我懂这些,留着说不定还能救更多的人。我留着也没用,我又不懂医。”

太叔龢看着这一幕,心里松了口气。原来都是误会,解开了就好,人这辈子,哪能没点误会呢。

沈念安把图谱又递给李老三,推回去:“不行,这是你的东西,必须还给你。我已经把上面的内容都记下来了,抄了好几本,够用了。你拿着,传给你儿子,别断了根。”

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李老三把图谱收了起来,揣在怀里紧紧的,说要带回老家,传给儿子,让儿子好好学,别辜负了这图谱。

临走的时候,李老三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不知乘月——正是那个红漆木盒,盒盖有点歪了。“这个还给你。里面的信我没看,我就是想要图谱,别的不稀罕。”

不知乘月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封信,是用娟秀的小楷写的,纸都泛黄了,开头写着“念安吾夫”。她把信递给沈念安,沈念安拿着信,手一直在抖,像拿不住似的,看了没两行,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信纸上,把字迹都晕开了。

太叔龢知道他们祖孙俩有话说,就带着小宝和李老三往外走,给他们留点空间。李老三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沈念安,眼神软了不少,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凶了。

院子里的勿忘我在阳光下开得正艳,紫得像要滴下来似的,蜂子还在花丛里转。太叔龢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纱布也没渗血了。她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勿忘我,看着总有那么点忧伤,可仔细品品,又藏着好多暖人的事,像花瓣上的阳光,热乎乎的。

小宝突然指着远处喊:“妈,你看!那是不是沈大夫的药圃?绿油油的一片挺好看。”

太叔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敬老院后面有片小小的园子,用篱笆围着,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草药,绿油油的一片,中间还夹杂着几丛紫色的勿忘我,风一吹,轻轻晃着,像在点头,看着挺舒心。

她突然想起沈大夫说的话,他把当年她送的勿忘我种子撒在了药圃里。原来,有些念想,真的能生根发芽,开成一片花海,不用特意管,也能长得好好的。

风又吹起来,远处传来风铃的声音,“叮铃叮铃”的,像是谁在笑。太叔龢笑了笑,拉着小宝的手往车子那边走。她想,等过两天,她要把花店的勿忘我种子也撒到沈大夫的药圃里,让那里的勿忘我开得更多,更艳,像当年在花店门口那样,紫莹莹的一片。

刚走到车边,突然听见敬老院里传来不知乘月的尖叫!“爷爷!爷爷你咋了!”声音里满是慌和怕。太叔龢心里一紧,赶紧往回跑——只见沈念安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眼睛闭着,嘴角却带着点笑,已经没了呼吸,胸口不再起伏了。

不知乘月扑在床边哭,眼泪掉在沈念安的手上,把他的手都打湿了,哭得浑身发抖。太叔龢站在门口,鼻子一酸,眼泪也掉了下来。沈大夫还是走了,带着对妻子的念想,带着那封信里的话,走了,走得挺安详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沈念安的脸上,给他镀了层暖黄的光,很平静,像睡着了似的。太叔龢轻轻走过去,把那本人参图谱放在他的胸口,又从口袋里掏出朵勿忘我,放在他的手边,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她想,沈大夫终于能见到他的阿芷了。在另一个世界,应该没有病痛,没有分离,只有满院的勿忘我,和永远的陪伴吧,不用再惦记这惦记那了。

不知乘月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太叔龢,手里紧紧攥着那只银镯子,镯子在阳光下泛着光。太叔龢走过去,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有啥事儿有我呢。”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药圃里的草木香,还有勿忘我淡淡的紫蓝色的味道,挺好闻的。太叔龢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觉得,这世间的离别,或许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这勿忘我,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永远都在,念想也一样,不会真的消失。

这时,小宝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布包,脸色苍白,跑得气喘吁吁:“妈!你快看这个!刚才在沈大夫的枕头底下发现的!藏得挺严实的!”

太叔龢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暗红色的药丸,圆滚滚的,还有张纸条,上面是沈念安的字迹,写得挺用力:“此药能治太叔老姐姐的咳嗽,然性烈,需慎用。吾此生亏欠太多,唯以此药补偿一二……望老姐姐安康长寿。”

太叔龢捏着药丸,眼泪又掉了下来,心里又暖又酸。这个沈大夫,到最后还想着她的咳嗽,记了一辈子的情分,还了一辈子的心。

不知乘月看着药丸,突然“呀”了一声,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爷爷的独门秘药!当年奶奶的病就是靠这个稳住的!爷爷说这药是他用好多珍贵草药熬的,要熬七七四十九天呢!”

太叔龢把药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心里暖暖的。她想,她一定会好好活着,带着沈大夫的这份心意,带着老伴的念想,好好地活下去,不辜负他们的惦记。

院子里的勿忘我还在开着,紫得发亮,被阳光一照,像撒了层金粉。太叔龢拉着不知乘月的手,慢慢走出敬老院。阳光落在她们身上,暖融融的,像裹了层棉絮,挺舒服的。她知道,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心里有念想,有暖人的事,就什么都不怕了。

突然,不知乘月停住脚步,指着天空喊:“太叔奶奶你看!那俩蝴蝶!”

太叔龢抬头一看,只见两只蝴蝶正绕着院子里的勿忘我飞,一只紫的,翅膀上的花纹像勿忘我花瓣,一只白的,白得像雪,飞得很慢,像是在跳舞,你追我赶的,挺热闹。她笑了,眼眶却湿了,心里软软的。

或许,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吧。那里,老伴正蹲在花坛边看她浇花,沈大夫正牵着他的阿芷,在满院的勿忘我里,慢慢走着,说着话,再也不用分开了。

风一吹,满院的勿忘我轻轻晃,像是在点头,又像是在笑,花瓣上的露珠滚下来,落在地上,悄无声息的。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炸了,震得窗户都“嗡嗡”响,太叔龢和不知乘月都吓了一跳,抬头往声音那边看,只见城东的方向冒起了黑烟,黑压压的一片,在蓝天上格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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