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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海市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被晨光浸得透透的,橙黄透亮的光顺着瓦檐淌下来,在地上积成一片暖融融的亮,踩上去都像踩着刚从蜜罐里捞出来的蜜糖。公西黻推开“笔韵斋”那扇磨得发亮的玻璃门时,门楣上挂着的风铃“叮铃哐啷”响了一串脆生生的声儿,惊得檐下几只灰麻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垂下来的绿萝叶,抖落几滴昨夜积下的露。

店里的墨香混着旧木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深吸一口,能嚼出几分陈年线装书的糙劲儿——那是后院老槐木柜台渗出来的香,混着架子上各式墨锭的清苦,缠在一块儿往人鼻尖钻。博古架从地面顶到天花板,紫檀木的架子被摩挲得发亮,各式钢笔在晨光里列队站着:金的笔杆上雕着缠枝莲,银的笔帽嵌着碎玛瑙,暗纹的笔身藏着细密的山水,光面的笔杆映着窗棂的影,连最普通的钢杆笔都擦得锃亮。笔尖都斜斜朝上,闪着细碎的寒光,活像一群随时要跃起来刺穿纸张的骑士,只等一声令下就往宣纸上冲。

“周老爷子今儿个比晨练打太极的老头还早?”公西黻往柜台后探了探身子,又抻着脖子往后院瞅。操作台上铺着块深紫色绒布,是当年从苏州收来的老云锦,如今专门垫着修笔。那支1948年的派克51钢笔正躺在中央,拆得七零八落——笔帽斜在一边,笔杆分了两节,连最精巧的笔舌都被挑了出来,细巧的零件摊开一片:月牙形的笔舌沾着点残墨,透明的毛细管透着光,连笔尾的小铜圈都摆得齐整。倒不像支名笔,反倒像只被小心解剖的萤火虫,连翅膀上的纹路都露着,就等一点点把“翅膀”重新粘起来。

后院传来几声闷咳,跟着是老爷子带着点沙哑的嗓子,裹着晨露的湿意飘过来:“小兔崽子,昨儿让你擦的零件擦亮没?这笔杆里藏的老灰怕是攒了半个世纪,够在宣纸上洇部《春秋》了!”

公西黻赶紧捏起镊子,指尖悬在绒布上方几毫米,小心翼翼夹起那枚月牙形的笔舌。窗玻璃透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台面上,他顺手拿起旁边的放大镜——那是老爷子珍藏的德国老货,镜片透亮得能数清苍蝇腿上的毛。光穿过镜片聚在笔尖上,刻下一小片跳动的光斑,连笔尖上细微的铱粒都看得分明:那点银白色的铱粒被磨得圆钝,却还透着韧劲儿,是当年好好写过字的模样。

突然,他“咦”了一声——笔杆内侧靠近笔尾的地方,竟黏着一小截纸头,也就米粒那么大,边缘泛黄发卷,像片被揉过又晒了几十年的枯叶。纸头粘得牢,得用针尖慢慢挑才能动。

“瞅啥呢?魂儿让笔精勾走了?”银发周拄着那根雕着竹节的拐杖从后院溜达进来,老爷子的白发总梳得一丝不苟,用桂花发油抿得服服帖帖,远远瞅着,倒像团蓬松的蒲公英落在了头顶。他穿件月白小褂,领口磨出了毛边,却洗得发白透亮,手里还捏着块刚擦完柜台的抹布。

公西黻赶紧把镊子凑过去,用针尖轻轻挑那纸头,一点点挪到绒布中央:“您瞧这个。”他屏住气,生怕指尖一抖把纸头戳破了。纸上的钢笔字早就褪得浅淡,笔画蜷在一起像排小蚂蚁,得对着光才勉强能认:“老师,我会回来报恩——1957.6.11 陈康”。

“豁!老周爷子,您这学生够念旧的啊?”公西黻吹了声口哨,指尖点着那行字,“1957年的话,这陈康要是还活着,如今得八十好几了吧?”

银发周的拐杖“咚”地往青石板地上一杵,力道重得惊起一片灰,连架子上的钢笔都晃了晃:“陈康?就那个当年总饿得啃作业本封皮的皮猴儿?”他眯着眼想了想,眼角的皱纹堆成小山,语气里带了点气,又有点软,“当年我拿半个月工资给他买烙饼,一到饭点就揣俩往他兜里塞——热乎的,裹在棉布里捂着,怕凉了硌胃。他倒好,毕业头天就卷着铺盖跑西北支边去了,连张纸条都没留,这几十年,音信全无!”老头越说越气,头顶的“蒲公英”都跟着颤,可眼角却悄悄泛了点水光,快得像没出现过似的,被他抬手一抹,就说是眼里进了灰。

风铃又“叮铃”响了,门口探进个小脑袋。是个穿校服的小男孩,蓝白校服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洗得更浅的旧内衣。手指缝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蓝墨渍,像刚攥过浸了水的钢笔,连指甲缝里都透着蓝。“周爷爷,我...我想给爸爸写信。”他攥着兜里的五块钱,纸币被捏得皱巴巴的,边角都卷成了小卷,像片被揉过的杨树叶,“买最便宜的笔就行,能写出字就成。”

公西黻乐了,往柜台外探了探身子:“小不点儿,你爸啥工作啊?值得你省早饭钱买笔?”

“爸爸在深圳盖楼。”男孩把胸脯挺得高高的,眼里亮闪闪的,像落了两颗星星,“他说等我字练得比工地的钢筋还直,就接我去看真大楼!说楼有云彩那么高呢!”

银发周突然伸手,一把抢过公西黻手里那堆派克51的零件,又扭头往操作台下的木盒里摸——他竟直接把那支还没装起来的派克51往一块儿凑,手指头虽抖,却准得很,三两下就把笔杆拧上了,只缺个笔帽。他把笔凑到男孩面前:“小子,这笔借你使三天!要是能写出朵花来,爷爷白送你!”男孩的眼睛“唰”地亮了,比刚才说大楼时还亮,像两块刚被擦亮的打火石,连带着脸蛋都红了。

公西黻急得赶紧拽老头袖子:“您老糊涂啦?这笔能值辆二手电驴呢!他毛手毛脚的,别给您摔了!这可是您前阵子从老主顾手里收来的宝贝!”

银发周一拐杖扫在他小腿上,不重,却够疼,把他疼得“嘶”了一声:“滚蛋!当年陈康那小子,就是用我送的笔考了全县第一!”他又扭头朝男孩“吼”了一声,其实声音软着呢:“愣着干啥?拿上练字去!写不好小心屁股开花!”

男孩赶紧缩了缩脖子,双手捧着笔跑了,跑两步还回头瞅了瞅,生怕老爷子反悔。公西黻揉着小腿嘟囔:“您这慈善搞得跟抢劫似的...合着不是您的宝贝笔是吧?等会儿笔杆磕了,我看您心疼不心疼。”

午后的太阳毒得厉害,晒得青石板都发烫,脚踩上去能感觉热气往鞋里钻,像探照灯似的往地上打光。公西黻瘫在店门口的藤椅上啃冰棍,薄荷味的,凉丝丝的甜顺着喉咙往下滑。他抬眼瞅着后院,银发周正蹲在小桌旁给那男孩改字帖——男孩叫小宇,是附近的留守儿童,爸妈都在外地打工,常来店里蹭纸练字,老爷子嘴上嫌他墨用得多,却总偷偷在他书包里塞几张宣纸。

小宇写的“永”字歪歪扭扭,横画斜得像要倒,竖画弯得像根绳,活像条蚯蚓在纸上跳舞,还时不时把墨坨在一块儿,晕出个小黑点。老头急得直薅自己的“蒲公英”:“手腕!手腕是弹簧不是铁棍!沉下去!再沉!你这横画写得,是要让它自己跑了?”嘴上凶,手里的红笔却轻得很,在字帖上描出淡淡的纠正线,怕戳破了纸。

店门“咣当”一声被撞开,风带着热气涌进来,吹得架上的钢笔影子晃了晃。一个穿西装的精神小伙蹿了进来,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甩得像条红领巾,皮鞋锃亮却沾着灰,一看就是急着跑过来的。“老板!万宝龙149有货没?我们王总急用!”他嗓门大,震得货架上的钢笔都晃了晃,有支便宜的钢杆笔差点掉下来。

公西黻眼皮都没抬,含着冰棍含糊道:“预付款三千,等三个月。这型号紧俏得很。”

“钱不是问题!”小伙“啪”地把张黑卡拍在柜台上,声音更横了,“王总说了,就要笔尖粗得能捅穿合同那种!签字得有气势!钱不够再加!”

银发周从后院探出头,冷笑了一声,手里还捏着小宇的字帖:“捅合同用改锥更带劲,还不用等三个月,力道也足。”他又甩给小宇一本《灵飞经》,纸页都泛黄了,边角用细麻绳装订过,是老爷子年轻时临的帖,宝贝得很:“练!照着这个练!写不好回头喂你吃毛笔!”

小伙的脸“唰”地绿了:“老头儿你找茬是吧?”他伸手就要掀小宇的字帖,像是要撒气。公西黻手里的冰棍杆“嗖”地飞出去,钉在他手边的柜台上,就差半寸戳着他手——冰棍杆上还沾着点薄荷味的甜水。“哥们儿,这儿是笔斋,卖笔的,不是拳馆。要撒野出门左转,有公园老太太跳广场舞,你去跟她们较劲儿。”

正闹着,门口的阴影里突然冒出个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颤:“周老师...真是您?”一个穿褪色中山装的老人站在那儿,中山装是灰的,却洗得干净,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手里拎着个蓝布兜,装着半兜西北大枣,枣皮红得发亮,沾着点土,一看就是刚摘没多久的。银发周眯着眼瞅了半天,突然“噌”地蹦起来,拐杖都扔在了地上,差点踩着小宇的字帖:“陈康?!你个老小子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

陈康咧开嘴笑,露出嘴里一颗金牙,在光下闪了闪,显得有点憨:“找您四十年了...前阵子听人说镜海市老城区有个笔韵斋,掌柜是个银发老妖怪,修笔练字都是一绝,我就猜是您!”他把手里的枣往前递了递,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哽咽:“当年您给的烙饼,甜得掉牙,我记了一辈子。后来在西北,总想着那味儿,却再也没吃过那么甜的烙饼。”

那精神小伙见状,赶紧趁着没人注意溜了,溜之前还狠狠瞪了银发周一眼,却不敢再作声。银发周却顾不上他了,伸手揪着陈康的衣领“吼”:“混出息了?都镶上金牙了!当年临走时说的报恩呢?喂狗了?让你给忘了?”

陈康从内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包,层层叠叠裹得严实,外面还套着个旧手帕。他小心打开,像是捧着啥宝贝:“哪儿能啊!您瞧——”纸包里躺着支钢笔,笔身锈迹斑斑,笔夹都磨得没了棱角,可上面刻着的“周”字还能看清,是当年用小刀一点点刻的。“您当年送我的笔,我带在身上几十年。拿它给牧民扫盲时写过教案,雪灾那年记过救灾的账...后来笔尖摔弯了,我哭得像死了亲爹,愣是找铁匠给敲直了,又用了三年才实在没法用了。”

公西黻突然从藤椅上坐起来,插嘴道:“等等!您就是写纸条那个陈康?”他举着刚才那截纸头,又把放大镜怼到老人脸上,“1957年6月11日,您写的‘老师,我会回来报恩’...”

陈康愣了愣,突然“啪”地拍了下大腿,把旁边的小宇吓了一跳:“想起来了!那天您塞给我两个热烙饼,还烫着手呢。我躲在学校厕所边哭边写的纸条,怕您看见笑话我...您咋知道的?”

银发周刚要说话,手里夺过那支旧钢笔的手却先抖了起来,指腹摩挲着笔身上的“周”字,声音也颤了:“小兔崽子...你他妈...”话没说完,后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翻了。三人赶紧冲过去,只见小宇把墨瓶打翻在桌上,黑汁顺着桌沿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一小滩,淹了半张字帖。男孩举着那支派克51,笔尖还滴着墨,脸上也沾了点黑,像只小花猫。纸上爬满歪扭的大字:“爸爸我想你”。

“完犊子!”公西黻赶紧去抢笔,“这笔够买一卡车作业本了!您瞧这墨渍,怕是渗进笔缝里了!回头咋清理啊!”

银发周却突然笑了,笑声还挺大,震得屋檐下的风铃又响了,叮铃叮铃的。他抽出那张染黑的字帖,对着光举起来,手指点着那个“想”字:“瞧见没?‘想’字这笔捺,收尾那一下,往回收的劲儿,跟陈康当年写的一模一样!”他用拐杖轻轻戳了戳小宇的屁股,眼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小子,这笔归你了!明天开始每天写十页字,写不完老子抽你!”

陈康摸出老花镜戴上,镜片擦得锃亮,架在鼻尖上:“周老师,我这次回来,是想在这儿办个免费书法班...”他指了指门外那些在巷口跑的孩子,有几个正扒着门框往里瞅,“就像您当年教我那样,让娃们都能握着笔好好写字。西北那边我办了几个,想着您这儿肯定也有娃需要。”

夕阳西下时,笔韵斋突然挤满了人。附近的街坊听说老爷子的学生回来了,还要办书法班,都揣着自家孩子的作业本来看热闹。有拎着菜篮子的大妈,有刚下班的工人,还有几个放学的孩子,挤在店里叽叽喳喳的。先前那个精神小伙不知啥时候又溜回来了,戴着顶帽子,低着头往陈康刚摆的捐款箱里塞了沓钞票,塞完就赶紧跑了,生怕被人看见,连掉在地上的一张都没敢捡。银发周举着个扩音器站在柜台前喊,扩音器是前阵子社区发的,声音有点破:“瞅啥瞅?都别围着!练字!谁今天写不满一百个‘永’字,别想吃饭!”

公西黻正蹲在操作台边修那支派克51。他用镊子夹着片0.1毫米的金片,在酒精灯上小心烤着,火苗蓝幽幽的,把金片烤得泛着暖光,准备给笔尖补点铱粒。陈康蹲在旁边啃枣,枣肉甜津津的,枣核吐在旁边的小碟子里:“小兄弟手艺不赖啊?跟周老师学几年了?”

“三年零俩月。”公西黻吹掉笔尖上的焊渣,语气有点蔫,“老爷子总说我笨,还不如他当年的徒孙——说的就是您吧?”

风铃又“叮当”响了,小宇举着封信从外面冲进来,跑得脸蛋通红,额头上全是汗:“周爷爷!爸爸回信了!他说我的字像打印的!还说要给我寄新本子!”信封里掉出张照片:工地上的男人举着那张写着“爸爸我想你”的字帖,背后是深圳的玻璃幕墙,亮晶晶的,在阳光下闪着光,比男孩说的“云彩那么高”还要高。

银发周拿过信眯眼瞅,瞅了半天哼了一声:“扯淡!这‘楼’字写得像筷子夹豆腐——软趴趴的!没劲儿!还得练!”话没说完,突然捂住胸口往下倒。陈康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公西黻也蹿起来,赶紧去柜台抽屉里翻硝酸甘油——那是老爷子常备的药,放在个红铁盒里。店里顿时乱作一团,小宇吓得笔都掉在了地上,站在旁边直搓手,眼圈都红了,怕得不敢说话。

老头含了药,缓过气来的第一句话是:“...老子的《灵飞经》...谁刚才踩脏了?我瞅着有个黑印子!”

夜深人静时,公西黻在台灯下调整笔尖,灯光暖黄,照得钢笔的金尖泛着柔亮的光,连上面细微的纹路都看得清。银发周瘫在摇椅里指挥,手里摇着把蒲扇,扇面上画着几笔兰草:“铱粒磨圆点!你想划破娃们的作业本啊?轻点儿!那金片贵着呢!”突然又轻声说,声音低得像怕被人听见:“那纸条...我早知道。”

公西黻手一抖,金片差点掉了,赶紧用镊子夹住:“啥?您早知道?”

“陈康那小子塞纸条时我看见了。”老头咧开嘴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只皱皮狐狸,眼里却亮得很,“就躲在我窗户底下塞的,蹲在那儿,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假装没瞧见,等他走了才把笔拿进来。等他四十年...这老混蛋,总算来了。”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落在陈康带来的枣袋上,枣香混着墨香,在屋里慢慢飘。公西黻收拾工具时,突然发现枣袋底压着本手抄册子,封面是牛皮纸的,边角用线缝过,写着《西北支教笔迹分类大全》。他翻开扉页,上面有行题字,笔力遒劲,带着西北的风沙气:“周老师:您给的不仅是笔,是劈开黑暗的光。”

第二天清晨,银发周亲自把派克51塞进小宇书包,还往书包里塞了块新橡皮:“带着!让你爸看看啥叫传家宝。写字时小心点,别再把墨洒了,不然揍你屁股!”男孩背着书包要走时,他又突然吼一嗓子,嗓门亮得很,能传到巷口:“站住!字帖拿上!今天写不完二百个‘永’字,老子打断你的腿!”

小宇跑得比兔子还快,边跑边喊:“知道啦周爷爷!”公西黻在旁边嘟囔:“您这教育方式够‘刑’的,也就小宇不怕您。换了我,早吓得笔都握不住了。”一扭头,却看见银发周正把陈康带来的枣分给早到的孩子们,每个孩子手里塞两个,脸上的笑软得很,像早上的晨光。阳光照在老头的银发上,像镀了层金,连发梢都闪着光。

风铃又响,穿快递服的小哥探头进来,手里举着个箱子:“周大爷!有您的西北包裹,到付九十八!”

银发周骂骂咧咧地往兜里掏钱,手指头在兜里摸了半天:“陈康这老小子...寄个破包裹还让我掏钱...肯定没好东西,说不定是西北的沙子。”拆开一看,却是整箱的西北特产——枸杞红得像玛瑙,葡萄干紫得发亮,还有袋装的奶片,印着草原的图案。最底下压着套纯金笔尖,装在丝绒盒里,一盒有十来个。盒里有张卡片,字还是那么有力:“周老师:这笔尖够孩子们用到下世纪。”

公西黻拿起个笔尖对光看,光透过金片泛着暖黄:“24K金?陈老爷子这是掏了家底啊!这得值多少钱!”

银发周突然沉默了。他拄着拐杖走到院里那棵老槐树下,蹲下来扒开树根处的土,土是松的,一看就是常扒的。他挖出个锈铁盒,盒上还带着锁,却早就没锁上。盒里躺着支断裂的钢笔,笔身是旧的,却擦得干净,旁边压着张照片:少年陈康站在笔韵斋门口,笑得见牙不见眼,手里攥着支新钢笔,正是当年银发周送他的那支。

“1957年...”老头用指腹摩挲着照片边缘,声音低低的,像在跟照片说话,“我告诉他:笔尖会秃,纸会发黄,但写下的东西能活很久。字是这样,情也是这样。”

公西黻蹲在旁边啃枣,枣核吐在地上:“比如‘报恩’俩字?”

拐杖“呼”地呼啸着抽过来,他赶紧躲开,笑得直不起腰:“就你话多!修笔去!别在这儿贫嘴!”

午后暴雨突至,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像在敲鼓,把店外的青石板浇得油亮。银发周趴在柜台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还捏着本字帖。公西黻在教小宇调笔锋,男孩学得认真,手指捏着笔杆,手腕悬得稳稳的,比昨天强多了。店门“砰”地被撞开,先前那个精神小伙湿漉漉地冲进来,怀里抱着摞新字帖,纸页白得发亮,还滴着水:“王...王总让我捐的!说给孩子用好的!刚才雨大,跑快了点...”

银发周眼皮都没抬,哼了一声:“放墙角。那谁,公西黻,给他冲杯板蓝根,别死我店里,晦气。”

小伙搓着手尬笑:“那啥...周爷爷,我小时候...您给我改过作文。”他赶紧从手机里调出张照片:是本旧作文本,纸都黄了,上面有行红笔批注,字又凶又有力:“字像狗爬,重写二十遍!”

公西黻“噗嗤”笑了:“还真是您老的风格,一点没改。当年您给我改作业也是这话。”

雨停时,彩虹跨过老城区,一头搭在东边的钟楼,一头落在西边的巷口,把青石板路都映得发蓝。小宇突然举着手机尖叫:“爸爸!爸爸开视频了!”镜头里,工地男人正站在脚手架下,手里还攥着扳手,安全帽歪在头上,看见屏幕里的小宇,眼圈一下就红了,哽咽着说:“儿子...爸明年就回家,天天看你练字...你字练好了,爸就带你去看大楼,比云彩还高的大楼。”

银发周一把抢过手机吼:“回啥回!深圳楼盖完了?给孩子挣学费去!等娃字练好了再回!”挂了电话,却偷偷用袖口抹了抹眼睛,抹得还挺用力。

陈康提着粮油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笑,裤脚还沾着泥:“周老师,书法班场地批下来了!就隔壁老教堂!收拾收拾下周就能开课!我还找了几个以前的学生来帮忙教!”

公西黻突然在操作台上喊:“老爷子!您看这啥?”他举着放大镜对着派克51的笔杆——先前那截纸条被他小心展开了,背面竟还有行褪色的小字,得对着光才能看清:“周老师:其实烙饼我分了一半给饿晕的阿婆。”

银发周愣了片刻,突然抄起拐杖满屋追打陈康:“老混蛋!当年饿得啃桌子腿还充大方?!我还以为你全吃了,合着你还藏了一手!看我不揍你!”陈康笑着躲,绕着博古架跑,拐杖追着他敲,却没真用力,落在身上像挠痒痒。店里的笑声混着风铃响,甜得像刚熬好的蜜,连空气都黏糊糊的。

黄昏时分,笔韵斋门口挂上了块新木牌,红漆写着“免费书法班”,字是银发周写的,遒劲有力。银发周站在临时搭的台子上讲永字八法,底下坐满了老老少少,小宇坐在最前面,手里握着那支派克51,听得眼睛都不眨,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公西黻在后台修街坊们捐的旧钢笔,时不时听见老头在前台咆哮:“手腕悬空!你当是剁猪饲料呢?沉下去!再沉!这横画要平!平!”

月光洒满青石板路时,公西黻锁好店门。银发周慢慢走在前面,脚步有点慢,却稳得很。突然说:“那纸条...背面的字迹是1978年添的。”

“您咋知道?”公西黻赶紧跟上,好奇得很。

“墨水分新旧。1957年用的是上海牌碳素,干了发乌;1978年...”老头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放大镜,镜片在月光下闪了闪,“是英雄牌蓝黑,干了发灰。这都看不出来,白跟我学这么久了!”

公西黻愣了半天,突然笑了,笑得直拍大腿:“合着您早研究过?您是不是早就把那纸条拆下来看过了?”

夜风轻轻吹过,风铃在檐下轻响,叮铃,叮铃,像谁在偷偷笑。老城区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暖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也落在笔韵斋的木牌上,红漆的字在光里闪着,像藏了光的笔尖,正慢慢写着新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钢笔的光,有墨的香,还有一辈辈传下去的暖。

免费书法班开课时,老教堂的木窗都透着墨香。银发周搬了张藤椅坐讲台旁,手里攥着那支陈康带回来的旧钢笔,笔杆上的“周”字被摩挲得发亮。小宇坐在第一排,派克51别在胸前口袋里,笔帽上的纹路沾着点新墨——是今早练字时不小心蹭上的,他却宝贝似的不肯擦。

陈康带了三个西北来的学生,都是当年他教过的牧民娃,如今成了中学老师。最年长的那个叫巴特尔,手里总捏着块羊脂玉镇纸,说是当年雪灾时周老师托人寄去的,他打磨了三十年。“周老师教写字,总说笔要稳,心要正。”巴特尔给孩子们分宣纸时,指腹在纸页上轻轻按了按,“就像咱西北的胡杨,根扎得深,才不怕风沙。”

公西黻在教堂后墙搭了个修笔台。街坊们捐的旧钢笔堆成小山,有的笔尖弯得像鱼钩,有的笔杆裂了缝,他却修得认真——先用酒精灯烤笔舌,再拿细砂纸磨铱粒,最后往笔杆里塞点棉絮防漏墨。有回磨笔尖时走神,被火星烫了手指,他甩着疼得龇牙,却见银发周不知啥时站在身后,手里捏着管獾油膏:“逞能?当年陈康拿锥子撬笔尖,比你还笨。”

暴雨天最热闹。教堂的铁皮屋顶被雨点打得咚咚响,孩子们却坐得笔直。小宇练“家”字时总写不好宝盖头,银发周就拽着他的手腕教:“左边低右边高,像屋檐挡雨呢。”突然外头传来刹车声,是那个精神小伙撑着伞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纸箱。“王总让我送的。”他把箱子往讲台边一放,里面竟是套崭新的文房四宝,砚台还是端溪老坑的,“王总说...他小时候也在这儿蹭过纸。”

银发周没接话,却朝公西黻使了个眼色。公西黻心领神会,往小伙手里塞了支修好的钢笔——是支英雄616,笔杆刻了朵小梅花。“拿去吧。”公西黻拍他胳膊,“下次别吼那么大声,吓着孩子。”小伙耳根红了,捏着笔杆往外走时,踩进门口的水洼,溅了裤脚却没回头。

入秋时教堂的银杏黄了。陈康突然要回西北,说牧区的冬牧场该扫盲了。银发周没留他,就往他包里塞了把修笔刀:“路上修修牧民的笔。”送站时陈康攥着老头的手不肯放,指腹在他手背上的老年斑上蹭了蹭:“开春就回来。”老头别过脸往站台外走,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却比平时沉。

小宇的爸爸真的回来了。男人扛着个蛇皮袋站在教堂门口,迷彩服上还沾着水泥灰。小宇举着作业本冲过去,纸页上的“永”字写得横平竖直。男人蹲下来摸儿子的头,指腹蹭过派克51的笔帽:“这笔比大楼还亮。”后来街坊们常看见他在修笔台旁帮忙递工具,粗粝的手指捏着细砂纸磨笔尖时,竟比搬钢筋还小心。

冬至那天飘了雪。公西黻在教堂生了盆炭火,火苗舔着铜炉底,把墨锭烤得发香。银发周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竟是当年陈康塞在笔杆里的纸条——他竟把那米粒大的纸头拓在了宣纸上,还裱成了小卷轴。“1957年的墨,1978年的字。”老头用指腹点着卷轴,“陈康这老小子,倒比我懂藏。”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陈康裹着身风雪走进来,眉毛上结着霜花,手里拎着个冻硬的羊腿:“怕你们馋西北的肉。”身后跟着巴特尔,怀里抱着个木盒,打开竟是那本《西北支教笔迹分类大全》,扉页多了行字:“2023年冬,周老师的光还亮着。”

小宇突然举着派克51往炭火边跑,笔尖在红纸上划出亮痕。他写的“春”字还带着点歪,却把炭火的暖都裹在了笔画里。银发周瞅着纸页笑,眼角的皱纹盛着光——像当年陈康躲在窗下塞纸条时,落在笔杆上的晨露,一晃五十年,还没凉呢。

公西黻往炉里添了块炭,听着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突然懂了老头总说的“光”。哪是钢笔藏着光?是握着笔的人把心暖热了,连墨都发着甜,连字都生着暖,连岁月都跟着软乎乎的,在老城区的青石板路上,一笔一笔写着长长久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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