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连仙宫那永恒不变的虚假星光,似乎也在这最后的时刻耗尽了能量,变得黯淡稀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悄然抹去。天地间陷入一种万籁俱寂的、令人心悸的绝对宁静,连平日里那些细微的能量流动声和远处隐约的仙乐都消失了,仿佛整个仙宫都在这决定性的时刻屏住了呼吸。
“铛——!”
“铛——!”
“铛——!”
悠长、沉重、仿佛能穿透灵魂深处的钟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这片死寂。钟声自仙宫最核心的“问道峰”顶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召唤,如同无形的波纹,瞬间席卷了整个仙宫所有角落。
“大悟道日,众生朝真!诸司仙官,速聚问道广场,不得有误!”
一道冰冷而宏大的仙谕,伴随着钟声,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拥有仙宫身份印记的修士脑海中。
刹那间,原本沉寂的仙宫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程序化的活力。无数悬浮的亭台楼阁门户洞开,一道道身着各色仙官袍服的身影,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面无表情,步履却异常迅捷地驾驭起祥云、仙鹤或是直接御空,从四面八方,如同百川归海般,向着中央那座最为宏伟、霞光最为璀璨的“问道广场”汇聚而去。
人流如织,却诡异的安静。没有交谈,没有迟疑,只有无数身影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以及那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的脚步声,汇成一股压抑的洪流。天空中,仙鹤成群结队地飞过,羽翼煽动带起规整的风声;地面上,金甲傀儡守卫也迈着沉重的步伐,加入到这沉默的行列,前往维持秩序。整个仙宫的表层力量,几乎都被这“集体悟道”的指令调动了起来。
在这股汹涌的人流洪流中,苏岩团队的五人,也如同五滴水珠,随波逐流,向着问道广场的方向移动。他们穿着各自的司苑服饰,脸上也模仿着周围仙官那种空洞而虔诚的表情,完美地融入了这片沉默的海洋。墨痕甚至故意让自己操控的云朵显得有些不稳,仿佛因为“激动”而难以驾驭,引来旁边一位“热心”仙官傀儡投来一丝程序化的“关注”,但并未深究。
然而,他们的心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与这表面的顺从截然相反。苏岩隐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周天星辰盘,罗盘的指针微不可查地颤动着,并非指向问道广场,而是牢牢锁定着与他们前进方向呈锐角偏差的、通往仙宫下层区域的某个隐秘坐标。他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周围每一个能量节点的变化,计算着脱离人群的最佳时机和路线。
白芷低眉垂目,口中无声诵念着静心咒文,一方面抵御着那钟声和仙谕中蕴含的、试图同化心神的诡异力量,另一方面,则如同最敏感的探测器,感知着来自净心苑方向,尤其是那位“菩萨”的气息。云笈的指尖,几枚用于干扰和伪装的符箓已处于半激活状态,随时准备应对意外。阿土紧紧跟在苏岩身后,小手攥着衣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懵懂跟随师兄师姐的小力士,但她全身的肌肉都已悄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幼豹。墨痕则一边“笨拙”地驾驭着云朵,一边通过眼角余光,不断确认着怀中那几个“大宝贝”的位置。
钟声响到第九声时,人流最为密集,几乎遮蔽了天空。问道广场方向传来的梵唱诵经之声已经开始隐隐响起,如同巨大的漩涡,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是现在!”苏岩通过灵魂链接,发出了清晰而简短的指令。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就在人群涌向广场入口的刹那混乱中,团队五人如同演练了千百遍般,极其默契地同时做出了反应。
苏岩脚下云头看似被拥挤的人流“不小心”撞得一偏,向着预定的脱离方向滑去。白芷和云笈几乎同时“出手相助”,看似要稳住他的云头,实则三人借力,瞬间脱离了主洪流,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广场边缘一片被幻象修饰成茂密仙植林的区域。
墨痕则更加“狼狈”,他“惊呼”一声,身下的云朵竟然“失控”地打着旋向下坠落,引得附近几个仙官侧目,但他手舞足蹈地“挣扎”了几下,便“侥幸”地掉进了下方一条连接着不同建筑群的、相对僻空的悬空回廊阴影之中。
阿土则更直接,她假装被涌动的人流挤得一个趔趄,“哎呀”一声,如同滚地葫芦般“不小心”从云头边缘跌落,下方正好是力士堂所在的建筑群外围,她几个“笨拙”的翻滚,便消失在了一座巨大的石锁雕塑之后。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庞大而混乱的人流掩护下,他们的脱离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有效的注意。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仙官傀儡的程序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异常”,也被优先等级更高的“前往悟道”指令所覆盖,只是记录在案,并未立刻触发警报。
成功脱离主干道后,五人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按照预定计划,向着第一个汇合点——位于仙宫下层入口附近的一处废弃丹房急速潜行。
此刻,仙宫表层的守卫力量果然降到了最低。往日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巡逻队,此刻大多已被调往问道广场周边维持秩序。空旷的玉阶回廊、悬浮的虹桥之上,只有零星几个固定不动的低级警戒傀儡,它们那空洞的眼眸中光芒闪烁,扫描着空旷的区域,但对于早有准备的苏岩团队而言,避开它们的探测视野并非难事。
“左转,避开戊字队三号巡逻点,他们还有二十息经过前方岔口。”苏岩的声音通过灵魂链接冷静地传来,他手中的罗盘结合星璇昨日提供的精确情报,如同拥有上帝视角般,指引着最安全的路线。
众人依言而行,身形如同鬼魅,紧贴着廊柱的阴影,或是利用建筑结构的死角,快速移动。墨痕甚至激活了一个小型的【光学迷彩】机关,虽然不是完全隐形,但在这种高速移动和复杂环境下,足以干扰低级傀儡的视觉判断。
他们穿过一片寂静无声的“百草园”,园中那些散发着灵光的仙草依旧在微风中摇曳,却无人欣赏;他们掠过一座悬浮的“藏经阁”,阁楼大门紧闭,平日里守卫在此的金甲神将已不见踪影;他们踏过一条横跨在云海之上的狭窄“试心桥”,桥下云雾翻涌,深不见底。
一切都顺利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得益于星璇那看似“不务正业”的社交活动,他们精准地规避了所有已知的巡逻路线和暗哨,行动效率远超预期。
终于,在穿越了最后一片由嶙峋怪石和发光藤蔓构成的“迷仙林”后,前方出现了一面陡峭的、仿佛与仙宫主体山脉融为一体的玄色岩壁。岩壁上爬满了某种吸附光线、气息晦暗的“噬光苔”,而在岩壁底部,一个被几块天然形成的、如同犬牙交错的巨石巧妙遮掩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裂缝,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里,就是他们费尽心力才确定的、通往仙宫下层区域的数个隐秘入口之一,也是守卫相对最薄弱、最不易被察觉的一个。按照星璇从石化兽那里得来的模糊信息,以及苏岩罗盘的反复确认,这个入口的能量屏障似乎因为地脉能量的周期性波动,而存在一个极其短暂的薄弱期。
胜利仿佛就在眼前!只要进入这条裂缝,他们就能直插仙宫的心脏地带,执行最终的破坏任务!
墨痕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迫不及待地就要上前探查入口情况。阿土也握紧了战斧,准备随时应对可能从裂缝中冲出的守卫。
然而,就在苏岩准备上前,以罗盘之力仔细感应入口屏障的薄弱点时,一道身影,如同从岩壁本身的阴影中剥离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裂缝入口的前方,恰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身披七彩璎珞,头戴佛冠,面容慈悲,嘴角含着那完美无瑕、仿佛永恒不变的微笑。
正是净心苑的那位苑主——“菩萨”!
她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身上没有丝毫刚刚参加集体悟道的痕迹。她那空洞而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脸色骤变的苏岩五人,最终,落在了站在最前方的苏岩身上。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连那隐约从远处传来的集体诵经声,也似乎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从那位“菩萨”身上弥漫开来,牢牢锁定了他们每一个人。
只见她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那慈悲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丝,却显得更加诡异莫测,空灵而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如同羽毛般轻轻搔刮着众人的耳膜,也狠狠击打在他们的心头:
“几位同僚,行色如此匆匆,不去问道广场共参无上妙法,却来到这偏僻之地……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行动,从一开始,就遇到了远超预期的、致命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