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炎明也搭话道:“是啊!王公子,没事的到了这里大家都是一家人,要是他这里住不习惯,也可去我那边,师公当年住的院子一直给我们留着。”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了看各自的房间之后,陈北就没再让兰锦,杨林,张玉贵,黄江,李川等人跟着,只带了韩志远,刘光耀,郑平三人,一起去了揽月楼。
“揽月楼”此楼临水而建,飞檐斗拱,今夜被大梁文坛泰斗苏老包下,举办中秋文会,广邀城中才俊及各国游学士子,可谓群贤毕集。
楼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
大梁的学子们宽袍博带,举止风雅,言谈间引经据典,气氛热烈而……排外。
陈北他们入场时苏老虽然还没有来,但文会已经开始,不少目光投射过来,带着审视与若有若无的轻慢。
刘文清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今夜不仅是他个人的扬名之机,也关乎大乾文人的颜面。
文会循例进行,行酒令、对对联,大梁学子确实才思敏捷,佳句频出,引得满堂喝彩。
刘文清也不甘示弱,在对联环节中接连对出几个妙对,勉强维持住了大乾的体面。
然而,真正的风暴在“即景赋诗”环节,苏老这个时候也已经到了,给出了两个主题。
“中秋”与“明月”。
大梁才子赵铭轩率先起身,他是苏老徒孙素有“翰林玉郎”之称。
他踱步至场中,略一沉吟,朗声诵道:
“银汉无声转玉盘,清辉漫洒桂花寒。
琼楼欲攀星作伴,犹恐高处不胜单。”
诗作一出,满场赞叹。
“好一个‘犹恐高处不胜单’!意境清奇,孤高不凡!”
“赵兄此诗,当为今夜魁首!”
刘文清面色凝重,此诗水准极高,自己仓促间难以超越。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退缩。他强迫自己冷静,思索片刻,上前走出两步也吟出一首:
“客居异乡又中秋,独上高楼望月幽。
万里家山何处是,清辉犹照旧时楼。”
诗境工整,情感真挚,尤其是“游子思乡”之情颇能引起共鸣,也赢得了一些掌声。
但在赵铭轩那首格局稍显狭窄的“孤高”之诗面前,终究显得平实了些。
赵铭轩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目光扫过大乾众人,最终落在一直安静喝酒,仿佛事不关己的陈北身上。
“这位仁兄,自入场后便默不作声,可是觉得我等着相唱和,不堪入耳?还是说,大乾才子,另有高见,不屑与我等为伍?”
矛头,直指陈北!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陈北身上。
刘文清等人面色一沉,他们并不知道陈北深浅,加之从进来之后就独自坐一旁看戏,并没任何互动的意思,有些担心陈北。
大梁学子们则多是看好戏的神情。
陈北放下酒杯,抬起头,脸上并无惧色,反而带着一种慵懒意兴阑珊。
“高见谈不上,”陈北的声音清晰而平静,
“只是觉得,诸位所作之诗,美则美矣,却总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赵铭轩挑眉,语气带着挑衅。
“缺了点气魄。”陈北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或不满或好奇的脸,
“要么囿于小情小调,自怜自艾;要么堆砌辞藻,无病呻吟。这浩浩长空,朗朗明月,在尔等笔下,竟变得如此……小家子气。”
“哗——”
满座哗然!响起一片嗤笑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北身上,全是轻蔑,和毫不掩饰的等着看他出丑的恶意。
狂妄!太狂妄了!
竟敢将满堂才子的心血之作,贬得一文不值!
“放肆!”
一个脾气火爆的大梁学子拍案而起,
“你一个小小的大乾学子,安敢在此大放厥词?有本事你作一首不小家子气的来看看!”
赵铭轩脸色更是冰冷,他所作之诗就是苏老都称赞有加,眼前之人不过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点评自己,说自己的诗做的不好?
赵铭轩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了几分寒意。
他上前一步,故作姿态:
“哦?听这位兄台的意思,是我等才疏学浅,入不得你的法眼了?
却不知兄台来自大乾何方宝地,师从哪位名儒大家,竟有如此……高远的眼界?”
他刻意在“高远”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嘲讽意味不言自明。
不等陈北回答,刚才拍案而起的那位大梁学子便抢白道:
“赵兄何必与他多言!我看他不过是虚张声势,哗众取宠罢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也配点评赵兄的诗作?简直是笑话!”
另一名大梁学子也摇着折扇,阴阳怪气地接话:
“或许大乾文风与我大梁不同,讲究的便是这等目空一切?
只是不知,这‘气魄’二字,究竟要何等惊世骇俗的诗句才能承载?我等孤陋寡闻,今日倒要开开眼界了。”
刘文清、孙炎明等人面色更加难看,手心里都为陈北捏了一把汗。
刘文清甚至想上前一步,替陈北分辩几句,却被韩志远悄悄拉住,示意他暂且观望。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质疑和嘲讽,陈北却像是浑然未觉。
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酒杯,又抿了一口,方才抬眼看向赵铭轩,那眼神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堵。
“地名、师承,与诗好坏有何关系?”
陈北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莫非大梁文坛,评诗先看门户,再看文章?若如此,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他轻轻放下酒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至于气魄……”
陈北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回赵铭轩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
“赵公子方才诗云‘犹恐高处不胜单’,字里行间,不过是才子清高,自诩不凡,担心曲高和寡罢了。
这格局,与深闺怨妇顾影自怜,叹一句‘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又有何本质区别?
不过是换了个文雅的说辞,将自己那点微末的得失心绪,强加于皓月之上罢了。”
“你……!”赵铭轩脸上的从容瞬间碎裂,勃然变色。
陈北这话简直恶毒,竟将他的得意之作比作深闺怨妇之语!
这已不是批评,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狂妄竖子!安敢如此辱我!”赵铭轩气得手指微颤。
陈北却不等他发作,继续道,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而刘兄之诗,‘万里家山何处是’,情虽真,却终究困于一身一家之念。
中秋圆月,照耀的岂止是你我?是这揽月楼,是大梁、大乾的万里河山,是边关戍卒眼中的寒光,
是田畴农夫额间的汗水,是古往今来无数仁人志士仰望的同一轮明镜!
尔等笔下,只见己身小我,不见天地众生,这难道不是小家子气?”
他这一番话,如同巨石投入湖心,激起千层浪!
“强词夺理!”
“胡说八道!”
“诗词本就抒写性情,何来如此多牵强附会!”
大梁学子们群情激愤,纷纷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