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的微风尚未从发梢散尽，嘉州那股子带着水汽和烟火气的潮热，便已无孔不入地包裹了上来。
这座城市仿佛自带慢放滤镜，街边的茶馆里坐着闲敲棋子的老人，路过的行人脸上挂着一种安逸的、不急不躁的神情。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慵懒而自得。
“品一口”工作室一行六人，没有半分流连，在周斌的带领下，如一支目标明确的特种小队，迅速钻进一辆网约车，直扑新规则下筛选出的第一个高价值目标。
目的地是一条不算繁华，但人声鼎沸的老街。
“设备检查完毕。”
林晚压低声音，比了个“oK”的手势。
“后台数据正常。”
钱飞的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
“舆论监控开启。”
苏小可的指尖已经在键盘上布防。
“周边安全。”
周斌环顾四周，像一尊尽职的门神。
“初步成本核算已记录。”
张伟推了推金丝眼镜，公文包抱得更紧了。
陈品戴上鸭舌帽，对着林晚的镜头点了点头。
下一秒，全网数千万粉丝的手机屏幕上，“品一口”的头像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直播间瞬间涌入了潮水般的观众。
【卧槽！突击检查！品哥你是不是想卷死所有主播！】
【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矿泉水！快告诉我这次是哪个倒霉蛋撞枪口上了？】
【这街景有点眼熟又有点陌生……品哥你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镜头里，陈品并没有直接揭晓答案，而是懒洋洋地靠在一棵黄桷树下，身后是斑驳的墙壁和来来往往的电动车。
“家人们，老规矩，猜猜我在哪。”
他冲着镜头笑了笑，
“给点提示。”
“提示一：这里的太阳，实行的是弹性工作制，上不上班全看心情。”
“提示二：本地人的胃都是双开门的，一个用来装一日三餐，另一个用来装从早到晚的小吃。”
“提示三：本市最大牌的明星，是个社恐，喜欢一个人坐在江边发呆，已经坐了一千多年了，而且还是石头做的。”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太阳弹性工作制？品哥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这不就是我们四川盆地吗！】
【双开门的胃？成都？重庆？还是哪儿？范围太大了啊！】
【石头做的社恐明星？坐了一千多年？卧槽！我知道了！是嘉州大佛！品哥你去嘉州了！】
【楼上的你是魔鬼吗？社恐明星可还行！大佛：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破案了！嘉州！我上个月刚去过，那里的甜皮鸭、跷脚牛肉、钵钵鸡……嘶，不说了，口水下来了。】
陈品看着弹幕，打了个响指。
“恭喜这位同学抢答成功。没错，我们现在就在嘉州。”
他话锋一转，镜头也跟着他移动，对准了街对面一家门脸不大但异常干净的店铺。
白底黑字的招牌写着五个大字——“张三爷甜皮鸭”。
店铺装修得相当雅致，原木色的格栅，暖黄色的灯光，玻璃橱窗擦得一尘不染，里面挂着一排排色泽诱人、油光锃亮的鸭子，与传统油腻的卤味店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是这儿了。”
陈品说，
“悬赏令2.1版发布后，后台收到的第一份高价值情报。推荐人超过五百位，理由出奇的一致：‘好吃，便宜得不像话’。”
他带着团队，径直走了过去。
一个围着蓝色围裙，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师傅正在案板前忙活，正是老板张三爷。他看到一群人扛着摄影机进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就堆起了热情的笑容，不是那种职业化的假笑，而是带着点好奇和质朴的真诚。
“哟！几位是……电视台的？来采访我们嘉州美食嗦？”他嗓门洪亮，带着浓郁的本地口音。
钱飞刚想上前交涉，陈品却摆了摆手，自己走到了橱窗前。
“老板，你这鸭子，怎么卖的？”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张三爷自豪地一指价目牌，“整只二十五，半只十三！”
此言一出，直播间直接沸腾了。
【二十五？？？我没听错吧？现在一只生鸭子都不止这个价了吧！】
【老板你确定单位是人民币不是越南盾？这价格梦回二十年前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赌五毛，这绝对是科技与狠活儿！】
【品哥，验他！狠狠地验他！我倒要看看二十五块钱能做出个什么花来！】
团队里的张伟也下意识地掏出了计算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飞快地按着，嘴里念念有词：“鸭胚成本、香料成本、燃气水电、人工、房租……这……这不符合商业逻辑啊！除非他用的是假鸭子！”
陈品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老板，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老板，你这个价格，是在做慈善吗？”
张三爷一听，非但没生气，反而一拍大腿，露出一副“你可算问到点子上了”的表情，还带着几分委屈。
“哎哟！小伙子你可不知道哦！”他拿起一条毛巾擦了擦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却又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我们这叫薄利多销，做的都是街坊邻居的生意！这价格要是敢涨一块钱，隔壁的王大娘，楼上的李大爷，能堵在我家门口骂我三天三夜！”
他指了指店里墙上挂着的一面面锦旗，一脸“我深受人民爱戴”的骄傲。
“再说了，我这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用的料，都是知根知底的老渠道，拿货价就比别人便宜。我老头子一个，不图赚什么大钱，就图个乐呵，图大家吃得开心，顺便夸我一句‘张三爷，巴适！’，我就心满意足咯！”
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滴水不漏。既解释了低价的原因，又捧高了自己的手艺和口碑，顺便还拉近了和顾客的距离。
钱飞在旁边听得暗自点头，心想这老板绝对是个被卖鸭子耽误了的公关总监。
【这老板……我竟然无法反驳。】
【听君一席话，我差点就信了。这朴实中透露着精明，热情里藏着算计，是高手！】
【杀人诛心啊！直接把涨价的路用道德给堵死了，让同行怎么活？】
【我已经开始喜欢这个老头了，看起来像个奸商，但又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行。”陈品笑了，“那给我来一只，就在这儿吃。”
“好嘞！”张三爷高声应道，手脚麻利地从挂钩上取下一只色泽最是红亮诱人的甜皮鸭。
那鸭子通体呈现出一种晶莹的琥珀色，像是刷了无数遍糖浆后形成的琉璃外壳，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张三爷将鸭子放在一块巨大的乌木砧板上，抄起一把厚背厨刀。
“小伙子，看好咯！”
他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清脆得如同冰层碎裂。那层晶亮的鸭皮应声而开，露出底下嫩白的鸭肉。
紧接着，他的刀仿佛有了生命，在砧板上跳起了舞。刀光闪烁间，骨肉分离，一只完整的鸭子被迅速分解成大小均匀的块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看得直播间观众惊叹连连。
热气从新开的切口处蒸腾而起，一股浓郁的、混杂着卤香和焦糖香的甜美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张三爷将斩好的鸭肉码放整齐，装在一个朴素的白瓷盘里，还额外撒上了一小撮炒得喷香的白芝麻。
“趁热吃，皮是脆的，肉是香的！”他将盘子推到陈品面前，脸上是绝对自信的笑容。
工作室的几个人，除了依旧在警戒的周斌和专心拍摄的林晚，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这卖相，这香气，完全超出了二十五块钱这个价位应有的水准。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疯了。
【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这个声音！这个颜色！这个香气！我人没了！】
【品哥你别拍了！快吃啊！我给你刷火箭，你快替我尝一口！】
【是骡子是马，就看这一口了！二十五块的世纪悬案，即将揭晓！】
【我好紧张，感觉像在看世界杯点球大战！】
在三百万观众和自己团队成员的注视下，陈品没有说话。
他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块连皮带肉的鸭块。
林晚的微距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所有细节：那层薄脆的糖皮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皮下的脂肪已经完全融化，浸润到紧实的鸭肉纹理之中。
万众瞩目中，陈品将那块鸭肉，缓缓送向嘴边。
他的嘴唇，即将触碰到那片琥珀色的香脆。